聽來的故事 | 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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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

    于是大家給他運動了個官立中學的校長。

    這位&lsquo饅頭幌子&rsquo笑着搬了家。

    這時候,他結了婚,他的夫人是自幼定下的。

    她家中很有錢,兄弟們中有兩位在西洋留學的。

    她可是并不認識多少字,所以很看得起她的丈夫。

    結婚不久,他在校長的椅子上坐不牢了,學校裡發生了風潮,他沒辦法。

    正在這個時候,他的内兄由西洋回來,得了博士;回來就做了教育部的秘書。

    老孟一點主意沒有,可也并不着急,倒慌了教育局局長&mdash&mdash那時候還不呼教育局,管它叫什麼呢&mdash&mdash這玩藝,免老孟的職簡直是和教育部秘書開火;不免職吧,事情辦不下去,局長想出條好道,去請示秘書部好了。

    秘書新由外國回來,還沒完全把西洋忘掉:&lsquo局長看着辦吧。

    不過,派他去考查教育也好。

    &rsquo局長鞠躬而退;不幾天,老孟換了西裝,由饅頭改成了面包。

    臨走的時候,他的内兄囑咐他:&lsquo不必調查教育,安心地念二年書倒是好辦法,我可以給你辦官費。

    &rsquo再來碗熱的&hellip&hellip &ldquo二年無話,趕老孟回到國來,博士内兄已是大學校長。

    校長把他安置在曆史系,教授。

    孟教授還是不驕傲,老實不客氣地告訴系主任:東洋史,他不熟;西洋史,他知道一點,中國史,他沒念過。

    系主任給了他兩門最容易的功課,老孟還是教不了。

    到了學年終,系主任該重新選過&mdash&mdash那時候的主任是由教授們選舉的&mdash&mdash大家一商議,校長的妹夫既是教不了任何功課,頂好是做主任;主任隻需教一門功課就行了。

    老孟做了系主任,一點也不驕傲,可是挺喜歡自己能少教一門功課,笑着向大家說:&lsquo我就是得少教功課。

    &rsquo好像他一點别的毛病沒有,而最适宜當主任似的。

    有一回我到他家裡吃飯,孟夫人指着臉子說他:&lsquo我哥哥也留過學,你也留過學,怎麼哥哥會做大學校長,你怎麼就不會?&rsquo老孟低着頭對自己笑了一下:&lsquo哼,我做主任合适!&rsquo我差點沒憋死,我不敢笑出來。

     &ldquo後來,他的内兄校長升了部長,他做了編譯局局長。

    叫他做司長吧,他看不懂公事;叫他做秘書吧,他不會寫;叫他做編輯委員吧,他不會編也不會譯,況且職位也太低。

    他天生來的該做局長,既不需編,也無需譯,又不用天天辦公。

    &lsquo哼,我就是做局長合适!&rsquo這家夥仿佛很有自知之明似的。

    可是,我倆是不錯的朋友,我不能說我佩服他,也不能說讨厭他。

    他幾乎是一種靈感,一種哲理的化身。

    每逢當他升官,或是我自己在事業上失敗,我必找他去談一談。

    他使我對于成功或失敗都感覺到淡漠,使我心中平靜。

    由他身上,我明白了我們的時代&mdash&mdash沒辦法就是辦法的時代。

    一個人無需為他的時代着急,也無需為個人着急,他隻需天真地沒辦法,自然會在波浪上浮着。

    而相信&lsquo哼,我浮着最合适&rsquo,這并不是我的生命哲學,不過是由老孟看出來這麼點道理,這個道理使我每逢遇到失敗而不去着急。

    再來碗茶!&rdquo 他喝着茶,我問了句:&ldquo這個人沒什麼壞心眼?&rdquo &ldquo沒有壞心眼,多少需要一些聰明;茶不錯,越悶越香!&rdquo宋伯公看着手裡的茶碗,&ldquo在這個年月,凡要成功的必須掏壞;現在的經濟制度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制度。

    掏了壞,成了功;可不見就站得住。

    三搖兩擺,還得栽下來;沒有保險的事兒。

    我說老孟是一種靈感,我的意思就是他有種天才,或是直覺,他無需用壞心眼而能在波浪上浮着,而且浮得很長久。

    認識了他便認識了保身之道。

    他沒計劃,沒志願。

    他隻覺得合适,誰也沒法子治他。

    成功的會再失敗;老孟隻有成功,無為而治。

    &rdquo &ldquo可是他有位好内兄?&rdquo我問了一句。

     &ldquo一點兒不錯,可是你有那麼位内兄,或我有那麼位内兄,照樣的失敗。

    你,我,不會覺得什麼都正合适。

    不太自傲,便太自賤;不是想露一手兒,便是想故意地藏起一招兒,這便必出毛病。

    人家老孟自然,糊塗得像條駱駝,可是老那麼魁梧壯實,一聲不出,能在沙漠裡慢慢溜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