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關于一種理性的傳統理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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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裡,語言這個未來的科學工具一直在發展着。

    它随同神話,随同用語言來描述、解釋和論證事實的傳統一起增長。

    (這一點後面還要談。

    )每種語言,甚至在它的語法結構中,都包含和保存了無數的神話和理論。

    至于傳統,如果這些傳統毀滅了,那你甚至無法開始積累;積累的工具已經沒有了。

     我們已經舉這個例子說明了傳統在一個特定領域即科學領域中所起的作用。

    我現在(或許為時稍晚)來讨論一個社會學理論的傳統問題。

    我又要提到J·A·C·布朗博士,今天他已是我的先行者。

    他談到的許多東西都和我的論題密切有關,特别是有一點我還做了筆記。

    他說,如果一個工廠沒有紀律,那麼&ldquo那些工人就會變得焦躁不安、驚恐失措&rdquo。

    我不打算在這裡讨論紀律;那和我沒有關系。

    但我的論點可以這樣提出:如果工人無所依傍,那麼他們就會變得焦躁不安、驚恐失措。

    或者還可以更一般地說:每當我們身處我們知之甚少的一個自然環境或社會環境、無法預言将會發生什麼的時候,我們全都會變得焦躁不安、驚恐失措。

    這是因為當我們無法預言我們周圍會發生什麼(例如,人們的行為将怎麼樣)時,就沒有可能作出理性的反應。

    至于這環境究竟是自然的還是社會的,在此無關宏旨。

     紀律(布朗博士所提到的)可能是有助于人們在某個社會裡确定方向的東西之一。

    但我敢肯定,布朗博士會同意,紀律隻是這些東西中的一個,還存在其他一些東西,特别是制度和傳統,它們可以讓人清楚地認識到所期待的目标和怎樣達到。

    我認為,這十分重要。

    僅當我們能夠知道并深信存在着必定如此、不可能不如此的事物和事件的時候,我們所稱的社會生活才能夠存在。

     正是在這裡,傳統在我們生活中所起作用才變成可以理解的了。

    如果社會中不存在相當程度的秩序和大量我們賴以調整自己的規則的話,我們就會焦急不安、驚恐失措、灰心喪氣,因而無法在其中生活。

    這些規則的存在本身或許比它們的具體優劣更重要得多。

    人們需要它們作為規則,因此把它們作為傳統傳下來,而不管它們在其他方面是否合理、必要、有益、美好或合乎心願。

    社會生活需要傳統。

     因此,傳統的創造起了同理論創造相似的作用。

    我們的科學理論是工具,我們試圖用它給我們生活于其中的混沌帶來某種秩序,使我們得以作出理性的預言。

    我并不想叫你們把這當作一個深邃的哲學見解。

    它隻是說明了我們理論的一個實際功能。

    同樣,傳統的創造和我們的立法非常相像,也起着把秩序和理性的可預言性帶進我們生活于其中的那個社會的作用。

    如果你不知道世界會對你的活動作出怎樣的反應,那麼你就不可能在這世界上合乎理性地活動。

    每個合理的活動都假定了某種參照系,這個參照系以一種可預言的或部分可預言的方式作出反應。

    正如自然科學領域中的神話或理論發明具有一種功能(幫助我們把秩序帶進自然事件)一樣,社會領域中的傳統的創造同樣也有這種功能。

     科學中神話或理論的作用和社會中傳統的作用之間的相似之處還不止這一點。

    我們必須記住,科學方法中神話的巨大意義是,它們能夠成為批判的對象,并且能夠加以改變。

    同樣,傳統也有雙重的重要功能,它們不僅創造某種秩序或類似社會制度那樣的東西,而且提供給我們某種我們能對之起作用的東西,我們可以批判或改變的東西。

    對我們理性主義者和社會改革家來說,這一點是決定性的。

    很多社會改革家都有一種想法,他們想清洗幹淨社會這個世界的畫面(像柏拉圖所說的),用嶄新的理性世界把過去一筆勾銷,一切從頭開始。

    這種觀點是胡說八道,不可能實現。

    如果你重新構造一個理性世界,那就沒有理由相信,它會是一個幸福的世界。

    也沒有理由相信,一個作為藍圖勾勒出來的世界會比我們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更好一些。

    為什麼它一定要更好一些呢?一個工程師并不光憑設計圖來創造發動機。

    他根據早先的模型進行研制;對它作修改;反複地改動它。

    如果我們清洗我們生活于其中的社會世界,抹掉它的傳統,在藍圖的基礎上創造一個新世界,那麼,我們很快就不得不改動這個新世界,作些小小的改變和調整。

    但是,如果我們準備做這些總是必需的小小改變和調整的話,那麼,為什麼不從此時此地我們在這社會世界中所占有的出發呢?你們占有什麼和你們從哪裡出發都沒有什麼關系。

    你們必須總是作些小小的調整。

    既然你們總得這樣做,所以你們從此時此刻碰巧現存着的東西出發,是極為合情合理的,因為對這些現存的事物,我們至少知道鞋子在哪裡夾腳。

    我們至少知道某些事物有缺陷,是我們打算改變的。

    如果我們創造奇妙華麗的新世界,那麼我們将花很長時間才能找出它的毛病來。

    另外&ldquo清除畫面&rdquo的觀念(它是錯誤的理性主義傳統的一部分)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理性主義者清除掉社會的畫面,抹掉傳統的話,那他必定連帶地也把他自己所有的觀念和他關于未來的藍圖一起清除掉。

    在一個一無所有的社會世界裡,在一個社會真空裡,藍圖毫無意義。

    藍圖隻有在像神話、詩歌和價值觀這樣的傳統和制度(它們都産生于我們生活于其中的社會世界)的背景中才有意義。

    離開了這些,藍圖毫無意義可言。

    因此,一旦我們毀滅了舊世界的傳統,建造一個新世界的動機和願望也必定随之消失。

    在科學中,如果我們說:&ldquo我們取得的進步不大。

    讓我們清除全部科學,從新開始&rdquo,則将是巨大的失策。

    合理的做法是去糾正它,進行革命的改造,而不是去清除。

    你可以創造一個新理論,但這新理論的創造是為了解決舊理論所沒有解決的那些問題。

     我們簡短地考察了傳統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

    我們已經認識到的東西現在會有助于我們回答這樣的問題:傳統是如何産生的?它們是怎樣流傳下來的?它們又是怎樣變成老框框的?這一切都是人類活動的意外後果。

    現在我們能理解,為什麼人們不僅試圖了解他們的自然環境的規律(并且常常以神話的形式把這些規律傳授給他人),而且也企圖了解他們的社會環境的傳統。

    現在我們能夠理解,為什麼人們(特别是原始人和兒童)傾向于墨守他們生活中的可能是或者可能成為一緻性的東西。

    他們墨守神話,并且傾向于墨守他們本人行為中的一緻性。

    這一切首先是因為他們害怕不規則性和變化,因而也害怕引起不規則性和變化;其次,因為他們希望消除其他人對他們的合理性或預言能力的懷疑,而這也許是希望他人也以同樣方式行事。

    因此,他們既傾向于創造傳統,同時又傾向于通過小心地遵循他們所發現的傳統以及竭力要求其他人也遵循它們而重新肯定這些傳統。

    傳統的禁忌就是這樣産生和流傳下來的。

     以上對作為一切傳統主義之特征的強烈的感情褊狹,作了一定程度的解釋,對于這種褊狹,理性主義者總是正确地加以反對。

    但是,現在我們清楚地看到,由于這種傾向而導緻攻擊傳統本身的那些理性主義者是錯誤的。

    現在我們也許可以說,他們實際是想用一種新的傳統&mdash&mdash容忍的傳統&mdash&mdash取代傳統主義者的褊狹;更一般地說,是使禁忌主義的态度讓位于另一種态度:批判地考察現存的傳統,權衡它們的利弊,始終不忘它們是既有傳統這一事實使它們具有的價值。

    因為,即使我們為了用更好的傳統(或用我們認為是更好的傳統)取代它們而最終抛棄了它們,我們也總該意識到,事實是一切社會的批判和一切社會的改善都必定參考社會傳統的某一框架,有些社會傳統是借助于别的社會傳統來批判的,正像一切科學進步都必須在科學理論的框架裡實現,而有的科學理論靠别的科學理論來批判一樣。

     這裡對傳統所說的話有許多也适合于制度,因為傳統和制度在大多數方面非常相似。

    然而,似乎最好(盡管也許不很重要)保留這兩個詞在一般用法上可能存在的差異,而我将試圖以闡明這兩種社會實體的同和異作為我談話的結束。

    我并不認為,根據形式定義來區分&ldquo傳統&rdquo和&ldquo制度&rdquo這兩個詞是個很好的做法,(7)但是借助于例子可以解釋它們的用法。

    事實上,我已經這樣做了,因為我已經提到過學校、警察、雜貨鋪和證券交易所,把它們作為社會制度的例子,在别的地方提到的對科學研究的強烈興趣、科學家的批判态度、容忍态度、或者傳統主義者的褊狹(或就此而言,理性主義者的褊狹)等都是傳統的例子。

    制度和傳統有許多共同之處;其中包括它們必須由社會科學用個人、他們的活動、态度、信仰、期望和相互關系等項來分析。

    但我們或許可以說,凡在一群(變化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