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生們來創造有利于他自己的宗教,儒生們也利用皇帝來推行有利于他們自己的宗教。

    皇帝有什麼需要時,儒生們就有什麼來供應。

    這些供應,表面上看都是由聖經和賢傳裡出發的,實際上卻都是從方士式的思想裡借取的。

    試問漢武帝以後為什麼不多見方士了?原來儒生們已盡量方士化,方士們為要取得政治權力已相率歸到儒生的隊裡來了。

    至于今文家和古文家,隻是經書的版本不同或是經書上的解釋不同,不是思想的根本有異。

    不過古文家究竟掌握了若幹古代資料,又起得較遲,到了東漢時谶緯的妖妄性已太顯著,不能取得腦筋清楚的儒生們的信仰,所以流入訓诂一途,比較有些客觀性而已。

     1929年,我擔任了燕京大學曆史系的課務,即想竭盡我的心力來探求這方面的問題。

    當時曾本崔适先生《史記探源》中所指出的劉歆利用了五德相生說來改造古史系統的各種證據,加以推闡,寫成《五德終始說下的政治和曆史》一文,刊入《清華學報》。

    到1933年,同系教授鄧之誠先生患病,請假半年,囑我代任他的《秦漢史》一課。

    我就把上述的意思編撰講義,大抵分為三個段落:從第一章到第七章,說明在陰陽家和方士的氣氛下成就的秦、漢時代若幹種政治制度;從第八章到第十八章,說明博士和儒生怎樣地由分而合,又怎樣地接受了陰陽家和方士的一套,成為漢代的經學,又怎樣地從他們的鼓吹裡影響到兩漢時代的若幹種政治制度;從第十九章到第二十二章,說明漢代的經學如何轉入谶緯,谶緯對于政治又發生了怎樣的作用。

    這二十餘章文字大部分暴露了漢代思想的黑暗面,雖不能包括那時的全部學術,但确是那時學術思想的主流,在當時的學術界裡無疑地占有正統的地位的。

     隔了兩年,上海亞細亞書局新開,來函索稿甚急;我想,在我所編的講義中,這一份還算自成一個段落,便寄給該局出版,姑且命名為《漢代學術史略》。

    然而漢代的學術方面尚有很多的輝煌的果實,例如唐都、落下闳、鄧平、劉歆、張衡的天文學和曆法學,張衡的地震學,王景、桑欽的地理學,趙過的農學,許商、平當、賈讓的水利學,淳于意、張機、華佗的醫學,馬鈞的機械學,桑弘羊、桓寬、王符、仲長統的經濟政治學說,司馬談、遷父子和班彪、固父子以及荀悅、蔡邕的史學,劉向、歆父子的古文籍考訂學,揚雄、愛禮、甄豐、服虔、許慎、馬融、鄭玄的文字學和訓诂學,以及王充的唯物主義的懷疑思想等等,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還有漢代四次學術性的大會議: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诏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他們民間的疾苦,他們都請罷鹽、鐵、榷酤的專賣,和禦史大夫桑弘羊相辯難;桓寬集錄為《鹽鐵論》一書。

    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诏諸儒講“五經”同異于石渠閣,皇帝和太子太傅蕭望之等評定他們的是非,添立了四家博士。

    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王莽征求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毛詩》、《周官》、《爾雅》、天文、圖谶、鐘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的數千人到未央宮中改正乖謬,統一異說。

    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年)诏博士、議郎、諸儒等議“五經”同異于白虎觀,魏應掌問難,淳于恭掌條奏,皇帝加以決定;班固集錄這回的結論為《白虎通義》。

    這四次會議對于漢代學術的發展和蛻化一定有極大的關系。

    這本小冊子裡既大都沒有叙及,就貿然戴上了一頂“漢代學術史”的大帽子,實在覺得不稱,心中留着十分的慚愧和對于讀者的無盡的歉疚。

     這書出版不久,盧溝橋的戰事就起來了。

    我流亡後方,常常一年中遷徙幾次,手頭又缺乏參考書籍,一切的研究都不能做;抗日戰争勝利後又因兼職過多,不能集中精神在學術工作上:一蹉跎就是十八年的長時間,我的頭發全白了,還不能把這本書改寫。

    今年,出版社方面不以這書為劣陋,要我加以修正重版;又适值我光榮地參加了國家的工作崗位,由上海遷到北京,生活還沒有十分安定,隻能作了一些字句的小修改。

    所幸的,現在得有機會,改題了《秦漢的方士與儒生》,書名和内容相符,可以使我減輕些内心的不安而已。

     中國的文化,從書本材料來說,是胚胎于夏、商而化成于兩周;以後二千餘年,為了過分尊重經學的緣故,骨子裡雖不斷地在創造,表面上總是承繼着兩周。

    至于叙述和說明夏、商、周三代的文化,最重要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