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勃蘭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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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名不衰!&rdquo 他又喝了一口酒。

     于是,他帶着一種熟思的神氣說(這一定是怕高步思把克魯爾的意見當作金科玉律): &ldquo當然,使自己畫闆裡湧出血色的光彩,酡紅色的肉體的閃光,是一件快樂的事。

    你的脾氣更加驅使你這樣去做。

    他尋找着皇莊豐滿的裸體。

    你的理想,那便是那會從北海的水沫間生出來的,統率着一對對強壯的水手和漁人的,壯健的維娜絲女神。

    你也喜歡使那些酩酊大醉的酒客,華麗的筵席,和挂着橙黃色飄帶的節日禮服不朽滅。

    可是,克魯爾,你不以為貧窮的肉體也隐藏一種偉大的美嗎?這是另一種的美。

    老實對你說,當一個發熱而戰栗的女丐在我的畫室裡脫下衣裳的時候,我感到一種很偉大的藝術的沖動,好像她就是海倫或克婁芭德女王一樣。

    在她寬弛的膚肉,她起皺的肚子,她空洞的乳房,和她細瘦的腿的魔法書中,我讀到了她苦痛生活的編年紀,她的茹苦忍辱,她垂絕的母性;我看到了那總括在這個疲乏的背脊和腰肢之中的,全部浩大的人類的悲哀。

    我帶着那壓着我的同情之心竭力去表現那些肌肉的陰凄的疲勞,那些衣衫、重荷和疾病的痕迹。

    像臉上的眼淚一樣,這些痕迹在軀體上留着苦難的烙印。

    我表現出皮膚的蒼白色和黃色的色澤,和那在皮膚上鋪着一種秋天的悲哀的色澤的茶褐色,并在腹上劃着柔軟的曲線,刻畫出皺紋來。

    生活可不就是這樣的嗎?難道生活中就隻有快樂嗎?在一朵嬌豔初放的芍藥花旁邊,可不是也有着凋零萎謝的芍藥花嗎?而那在暗沉沉的色彩中的垂死的女人,可不是在一切事物的和諧中完成了一個很深刻的職務嗎?&rdquo 朗勃蘭緘默了。

     克魯爾一句話也不說地聽着他,心中有點惘然。

    高步思聽得出了神。

    朗勃蘭的聲音使他打着寒噤,他真想五體投地在那大師腳邊。

    那大師的教誨像金雨一般地落在他的新鮮純潔的靈魂中。

     可是,那闆畫家向着呆站在畫架邊的學生看了一眼,便又說話了。

    據他說來,繪畫應該是精神的。

    一切之中都須得由靈魂做主,一切的東西都應該有靈魂:樹木、花草,甚至布匹、指環、短劍。

    藝術家須得用一片閃光使一把劍湧出一聲呼喊,用微光燃起一朵薔薇的嬌豔,愛撫那有時掩藏着落日的殘光的美麗錦緞,而顯露出這種靈魂來。

    他須得發現這隐藏在事物之中的生活:在喝幹一杯郁金香花形酒杯的酒的時候,他應該想到這酒杯的形是從一朵花那兒借來的,而那花是注定飲日光的!這就是題材的奧秘,筋骨和形式的神秘符契。

    凡是不注重這種奧秘和符契的人,畫起畫來便入于下品。

     &ldquo我昨天在沙阿當看見一隻挂在肉鋪裡的肚子裡的肺髒已挖空了的牛。

    它色調的壯偉使我看了很高興。

    如果我有時間作畫,那麼我就會使這頭死牛的身上顯出它皮肉受宰割時的最後的戰栗,以及這頭牛未死時的暴怒和勁力。

    我們可以在那像鐵甲一般的堅實的肋部,在雄偉的腰部,在和脂肪混雜着的蠻橫的血裡,去表現出那些力量來。

    我準會欣然去頌揚那些草原之王的屍體,在死神的獲物中激烈地争鬥!&rdquo 朗勃蘭不安地站了起來,在畫室中踱着;他平時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這時卻突然轉成滔滔善辯的了。

    他開了窗: &ldquo這樣可以把風景看得清楚一點。

    &rdquo 接着,他走到高步思身邊去: &ldquo你在那兒幹什麼?&rdquo 那個青年的畫家退了一步,讷讷地說: &ldquo你瞧!&rdquo 那是一張習作,畫着一個哈爾倫的語言學家&mdash&mdash他是每天來排姿勢的。

    高步思剛在背景上修了幾筆。

    在那背景上面,浮着一個帶着白頸飾的黑眼的學者的沉思的臉兒。

     朗勃蘭表示滿意: &ldquo好一張習作!&rdquo 他微笑着拿起了那少年的調色闆和畫筆。

     &ldquo你答應我來動幾筆嗎?克魯爾,你也答應嗎?&hellip&hellip繪畫引誘我,正如蛇引誘夏娃一樣。

    我不能抵抗。

    巴倫特,這位學者的面貌我了然地猜得出,可是為使他的神情格外顯得沉思起見,你得在這眼角上,和這鬓邊,添一點光線。

    在那裡,你得把陰影添得濃一點!這太淡一點了。

    我呢,我看來臉兒總是由一片反光映着的。

    太陽比肉的質地有更多的光。

    為要使膚肉發出它的光來,應該把這世界的燈遮暗一層!&hellip&hellip可不是嗎,克魯爾?這兩種光鬥起來不是對手!&rdquo &ldquo當然啰!&rdquo那肖像畫家說。

     朗勃蘭把顔色混合着,敏捷地調和了棕色、黃色、桃色,使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