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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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頭上飛過,拖着漫長的鳴聲,仿佛是受傷的野獸。

     我觀察那些士兵,他們全都很蒼白,十分蒼白,可是很鎮定,不過面頰稍許有點兒陷進去,這就完了。

    他們之中大部分全将軍帽絆帶咬在牙齒中間。

    我自己呢,我伸長着身體像一張滿引的弓,我感覺到口渴,而且牙床也隐隐作痛。

     我又接到了一個繼續前進的命令。

    我就先派了第一小隊往前去。

    少尉與我握了一握手,起身就走。

     我瞧着他們排隊前行,彎着背,軍器執在手裡&hellip&hellip 小隊走了約莫一百米,沒有失去一個人。

    接着,忽然有一架隐蔽得很好的機關槍,愚頑地噴吐出它的火與鐵的混合物。

    二十來個人前翻後仰地跌到地溝裡去了。

    有一些,一下子幹脆往後倒下&mdash&mdash他們倒好好地管住他們的背囊&mdash&mdash另一些好像被擊中在腹部的野兔似的亂七八糟蹦跳着。

    可是另一陣炮火的狂潮,将我的注意引到别處。

    我也向前沖上去了,我的護兵跟在後邊。

    我看到一個兵正倒在我身旁。

    他發了一聲孩子的悲鳴,非常軟柔,而臉立刻被鮮紅的熱血溢滿了,鮮紅的,非常鮮紅的。

    鬥争完結了,我們總算沒有遇到什麼别的意外。

     德國人不等到我們有可以靠近他們的機會,已經先退卻了。

    我将隊伍中所餘下來的兵士們,駐紮在一個三分之一已被炮火所摧毀了的小村子裡,接着我在一所廢棄的田莊中籌備自己的下宿處。

     可是在倒卧在那幹草堆上之先,想去我的第一小隊中差不多一大半的人們被遺留着的地方。

     到了那邊已經在黃昏影裡了。

    我的那些孩子全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已經僵冷了,手與臉全像黃蠟似的。

    我首先發現戈士多,那歌唱家側着腰倒在地上,面頰靠槍上的彈槽後跟,正是一個開槍的姿勢。

    他那雙憂郁的眼睛,當我每次用視線巡視隊伍時必定遇到,現在是大大地張開着,用了絕望的神情釘住空間。

    也許他死亡的眼睛,在絕滅之先,在那兒最後一次,找尋我的視線?此外是伯老倍,那煤礦工,支着兩肘,他的大腦袋用力地擡起來,好像他還在什麼礦道裡艱苦爬行着。

    此外是小魯易,說謊家,兩手大大攤開着,扁扁地,伸攤在血漬模糊的地上;此外是馬撤,頭發側豎着,手指扒在沙土中;此外是那個小個兒的特謀士,比别人更可怕,因為他的斷氣情形非常殘酷。

    那孩子在他身邊有一個大張着的口袋,裡邊滿裝着這一小隊人們的什物、襯衣、信件、花明片,現在完全攪亂了,被臨死的人們,在苦痛失望中用盲目的手指攫亂了。

    在臨終之先,他們願意在那裡邊找些什麼呢?一根帶子?一塊聖像的小牌?一張照片? 此外&hellip&hellip可是為什麼要繼續這哀喪的叙述呢?我所要說的是這些死者全都有一個姓名的,全都是人類,有母親、父親、姊妹、兄弟、未婚妻的人類;是真真的人,不是戲台上的假扮人物,演完戲了會出來對你們鞠一個躬的。

     這些也就是被暗殺的人們。

    你們明白麼?被暗殺的人們,以前他們充滿着生命,充滿着氣力,充滿着快樂與希望。

    不,這一切全不能記在書上的!不,這些全不能用文字或圖書記述出來的!這些被暗殺的人,他們有數千,數十萬,他們生存過,他們互相愛着,他們思想着,但被别人在一夜之間全扼死了,因為這是開仗的一夜。

    不,如果你不是兵士,你不會了解我那一天所感到的情感! 此後,我眼見倒地的人們,比秋天的落葉更繁多。

    我參與了幾百次戰争,但我仍舊打下去。

    我要打到最後,可是我不再喜歡戰争了,不再愛它了;而且,奇怪,不再愛它,倒使我很為難&hellip&hellip a LaBelleauBoisdormant,貝荷爾的名童話。

    &mdash&mdash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