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爾·德格朗丁之歌

關燈
情詩偷偷地塞在那少女的手裡,不使看守人瞥見。

     當然,這少女并不是什麼也不用怕的,可是法布爾的整個态度,已明白地向她表示出,這并不是關于一件秘密傳遞消息的事。

    為這漂亮的男子和他迷人的語言所動,她便把那張折疊好的紙,盡可能快地藏在她的衫子下面。

     她接過了那張紙之後,卻也并沒有立刻離開他。

    他詩意的談吐,在她耳裡聽來是那麼地溫柔竟至舍不得和他告别了。

    這樣,一直到别人來催他走的時候才分手;再到法庭去受審判的時候已經到了。

     誰說詩歌不永遠具有感動婦女的心的能力了?從那一天起,當長袴黨的兵帶他到裁判所去或帶他回監獄來的時候,每當他得到在小園中散步一小時的時候,他總遇見那個頭發像麥子一般金黃色的,美麗的黑眼睛女郎。

    而當前途越來越黑暗的時候,當福季愛丹維爾,愛爾芒和伐提愛不斷地施計陷害他的時候,當訴狀越積越多,而辯護越來越沒有把握的時候,每次他在竭力辯白之後回到監獄中去,他知道在走廊中那一雙憐憫的眼睛總是在那裡,在尋找着他的目光。

     可是這場戀愛隻是短短的:他們以後隻相遇過一次,在一個下午,在那嗚咽着的泉水邊,在看守人、貴族和王黨的注意之下。

    她已經比第一次和他相見的時候不羞怯一點了,她對他說她多麼地觀得那首詩的美麗。

    他們隻在剛剛發芽的菩提樹下散步了一會兒和約定了明天相會的時間。

    可是在第二天的早晨&mdash&mdash芽月十五日&mdash&mdash人們突然把但東黨換監而從盧森堡移到法庭旁的死罪犯的大牢裡去。

     這便完了:那裡隻有一條可走的路,便是通到革命廣場去的路;在革命廣場上,路易十五世的雕像已被毀去,雕像的座上豎起了斷頭台。

    可是現在已沒有一個人怕死了。

    當那些囚人從公代路和其他的路,被帶到塞納河邊的新住處去的時候,法布爾并不大想着那等待着他的命運,卻不斷地想着那從此難再相見的美麗的汲水女郎。

     從前是盧森堡相當寬敞而很通空氣的監房,現在卻是死囚大牢的在厚厚的牆和雙重的鐵門後面的監房了。

    從前是囚徒們可以自由地相見縱談的小園,現在卻是那些時時刻刻使你想起失去的自由的由沉重的鐵栅欄組成的暗黑的走廊了。

    從前是老守門人勃諾阿的懇摯,現在卻是那些以使你格外感到幽囚的苦痛為樂的守卒的粗暴了。

     案子不久定了谳,判決書已經發表了。

    那些同情的群衆越來越有力地反對也沒有用,但東以及他的朋友們都被判處了死刑。

    昂裡奧将軍的兵士出場來阻止他們說話,來用鼓聲掩住了但東的洪大的聲音,來保護革命法庭,防備激怒的民衆去救他們所愛好的雄辯家。

    全部案子都是巧妙地安排停當的;那剛才宣布的死刑判決也是用陰險的手段安排的。

     這是但東黨們最後的一夜。

    在幾個月之前,在這同一所監獄中高談闊論縱聲大笑度過最後的時間,并毫無憂慮地等死的是季龍德黨。

    現在卻輪到他們了。

    法布爾聰明而有興緻地和他的朋友們談着話;但東高大的身材在他的團體之間站着;在他的旁邊,拉闊将軍和維德曼将軍讨論着最近的事變,以及他們征服房代的暴動的戰事。

    隻有加米易·德穆蘭想着他的愛妻,想着她這幾天在監獄的牆邊徘徊着的情景。

    艾洛爾·德·賽式爾卻想着那每天在獄門口等他出來的他的母親。

     隻有法布爾·德格朗丁覺得自己很幸福。

    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在這最後的時間一個小姑娘會那麼地使他迷醉竟至她的影子會使他所住着的黑暗的牢裡充滿了快樂。

    就是在那他以為是最後一次的在盧森堡監獄的匆匆告别之後,他還看見過她一次。

    昨天下午,當那長袴黨的兵把那些剛定了死刑的人們帶回大牢裡去的時候,她前來在路上候着,藏身在監獄的門口。

    接着,她突然跑到他身邊去(他怎樣也想不出這少女竟會有這樣的勇氣)貼住了一會兒他的身體,不被任何人看見地把一封情書塞在他的手裡&mdash&mdash現在使他至死也還幸福的,便是這封情書。

    這些都是一瞬間的事:兵士們急忙來趕走那個少女,監獄的門打開了把他立刻關了進去。

    他很應該承認,當他這樣不意地重新遇見她的時候,他已經把那年輕的汲水女郎忘記一半了。

     在最近這一個時期,他全心灌注在那他不得不繼續不斷去努力的鬥争中。

    在這一個時期,他的生活是那麼地豐富,好像還要在這殘餘的短短的時日中享受一切。

    在他看來,這個小小的奇遇隻不過是一個消遣,它一碰到那完全不同的情緒的時候便會很快地消滅;在他看來,這個女子隻是被他的那麼溫柔的詩,被他美麗的容顔所吸引過來的無數彩蝶之一。

    可是在那少女看來,這場戀愛卻有一種另外的意義,因為她是十分地為這位視死如歸的被判處死刑的詩人的命運所感動。

    這個不斷地愛着他的汲水女郎的誠心,現在是深深地感動他了。

    好像那照着他的路的最後的光,也同樣地變成格外明亮,格外熱似的。

     回到監獄中後,他的朋友們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