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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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三小舍,寶钗珠頭巾,穿袖子彩衣,一色繡綠色長裙,紳絹小坎肩,流蘇兒輕輕顫擺。

     說美真美,俗氣些說:國色天香,美得教人雖赴湯蹈火亦是心甜。

    不單是眉目如書,玉面桃腮,而且骨肉勻亭,不能加減半分。

    好在她未施脂粉,不然準污了她的顔色。

     可是也有點美中不足,就是她那一雙黛眉,不時微蹙,乍看去,大有淡淡青山淡淡愁之慨。

    這位正屆黃金時代天仙似的少女,怎會平空生出無可言宣的淡淡薄愁呢? 母女倆身旁,傍立着一名打扮整齊的中年仆婦,和一位頭雙譬雙舍,長袖短衫,水色長裙的梳環。

     老爺一進艙,母女倆盈盈站起,同聲含笑請安。

     “爹,那人有救嗎?”少女随後問。

    她目中有些憂郁,薄愁未褪。

     “很難說,他并未跌死,真是奇迹。

    ” 老爺搖頭答,在對面繡墩上落坐,又道:“也真怪,渾身未傷,脈息細沉,口滲血水,卻又昏迷不醒,一碗參湯灌下,毫無動靜。

    ” 姑娘說道:“那……恐怕是内腑經脈,是受了極重的内傷。

    ” 老爺訝然問道:“茹兒,你說什麼内腑經脈是何所指?” 茹兒自知失言,急忙掩飾道:“那是指内髒受到損傷,而脈受阻,并無他意。

    ” “可惜” 老爺并未追問,說了聲可惜,接着說道:“如果雷平兄弟倆在此,這人就有救了。

    ” “老爺,那人是否自尋短見的?救了他,恐怕日後麻煩哩!不如在銅陵靠岸,将他交與知縣算了。

    ”夫人說話了。

     老爺說道:“夫人,這斷然不可,黃同年為人固執,一絲不苟,任何事皆秉公處理,勢必耽誤行程,恐怕十天半月還弄不清頭緒,豈不誤事?” 頓了一頓,又道:“這人身材偉岸,俊秀絕倫,而且、年紀輕輕,絕不是低三下四之人,也絕不是自尋短見之輩。

    ” “這人身上可帶有物件嗎?或許可以測知他的身份哩。

    ”夫人甚有見地,提出了意見。

     “除了一雙薄底短統的蘭色靴,渾身精赤一無所有。

    ” “蘭色靴?”姑娘倏然站起,臉色一變。

     老爺并未留意,接着往下說:“後來船夥計又撈起一隻蘭色大革囊,裡面有些小瓶小盒,裝了莫名其妙的丹九草藥,可是他的所有物。

    ” 老爺若無其事的往下說,姑娘每聽一句,心中便冬冬亂跳,臉上神色瞬息萬變,緊張的神色愈來愈顯明。

     女兒的神色,沒逃過心細如發的母親,她也随之緊張,但并未驚動女兒。

     老爺剛說完,姑娘突然向船外望,以難以分辯的語音說道:“是他!是他!那次他沒死!又舊事重演嗎?你……你使我痛苦了一年有餘,度日如年,你……你……” 夫婦倆同聲驚問道:“茹兒你怎麼了?” 茹兒陡然一驚,一整神色,平靜地說道:“爹,那蘭色革囊可以讓女兒一觀嗎?” 夫婦倆驚詫地注視着女兒,發現她深也似的美眸中,隐有一絲淚光。

     老爺向仆婦輕聲說道:“徐媽,到中艙書匣内取那蘭革囊來。

    ” 徐媽應聲是,正待出艙,茹兒突然說道:“徐媽,千萬别動裡面的物品。

    ” 老爺又是一怔,夫人慈愛地将茹兒攬入懷中,輕聲道:“茹兒,你有許多事瞞住媽。

    自從你由南昌到峨嵋朝山歸來後,完全變了,一個人整日裡默默寡歡。

    張大爹走後,你更終日郁郁,好教爹媽擾心啊!茹兒,有心事告訴媽,媽或可替你分擾,可别郁在心裡啊!” 茹兒不言不語,伏在乃母懷中,渾身輕顫,直至徐媽進艙,她才掙脫乃母擁抱,一把搶過革囊,輕呼出聲:“果然是百毒天尊之物,是他!” 她打開革囊,檢視各物,握住一把黑白棋子,按在胸前緩緩閉上秀目,喃喃地自語道: “果然是他,謝天謝地!” 夫婦倆同聲惶然地叫:“茹兒!” 茹兒又是一驚,突然進入内問。

    片刻,她提着革囊出來,對徐媽和譬環說道:“徐媽,請和秀秀到中艙稍候好嗎?” 徐媽點點頭,困惑地帶着秀秀出艙,茹兒掩上艙門,伸開玉掌,掌中有一顆指大的白色腦丸正色說道:“爹,請恕茹兒不孝,茹兒确有許多秘密瞞住爹媽,日後茹兒再将内情詳禀,這是一粒救傷聖藥,請爹給那人服下、不久他自會醒來,卻不可讓人打攪他,大概抵家之時,他可能自行會出艙。

    ” 她取出蘭革囊中。

    一卷翠綠的葉卷,又道:“他若問起誰用藥救他,爹可說一時好奇,曾将這卷綠葉塞入他口中,其餘一概不知。

    這卷綠葉,待丹丸人口片刻,即可塞入他口中。

     爹,求求你目前不要問女兒為什麼,女兒心亂如麻,日後定将該情向爹媽禀告。

    ” 老爺茫然地提過丹丸和綠葉卷,困惑地說道:“茹兒,爹被你弄得一頭霧水。

    ” “請恕茹兒!” 老爺突然清醒過來,臉上湧起神秘的笑容,點頭道:“李正噗呀李正噗,虧你身為知府,半生仕途,滿口兒濟世治民之道,卻連自己的惟一女兒,也摸不清她的肮細,你好慚愧!” 茹兒忸怩地叫道:“爹!” “好!爹等會兒再聽你的秘密。

    ”他含笑出艙。

     “爹,這革囊可在他醒後交給他,切記不可令入啟開瓶盒之蓋,裡面的藥未,一顆之量,可死人亦可活人,千萬小心。

    ” 老爺轉頭笑問道:“真有那麼嚴重嗎?” “豈隻嚴重而已?爹可會聽說過龍芝、千年玄參、和化血神砂,那裡面全有。

    ” “什麼?茹兒,你不是說笑吧?” “女兒豈敢?爹手中的翠葉卷,就是千年龍芝葉。

    快去啊!” 老爺驚得張口結舌,迷惑地走了。

     “孩子,你該告訴媽了。

    ” 讀者大概早就明白了,李正噗就是卸任不久的南昌知府李大人,茹兒就是雷音大師的愛侶雲裳金劍之徒,她,也就是神秘香車中美人兒,也就是出現長湖徐家灣的彩衣姑娘李茹。

     至于那功力超人的張大爹,已經完成他秘密守護的重責,回去與老伴合籍雙修,合家團聚去了。

     遠摩劍和三劍一奇雷家兄弟,自南昌道中與五怪沖突深感技不如人,早就返回少林苦修了啦! 銅陵至繁昌之間,長江江面特寬,江心有許多大小參差的島嶼州。

    在兩縣交界之處,江流一合,向東狂瀉而下。

    就在江流東瀉的一段水程中,南岸有一座不算小的小村落,土名兒叫雙漢溝,但大多數人叫他雙漢李家。

     村落近百戶人家,正座落在兩處河灣的正中交叉點。

    兩處河灣不算深,嚴格的說,勉可算灣而不能算漢。

     李大人的府第,在村落的西面,一般說來,沿長江一帶肥沃的平原上,自晚唐以迄大明中葉可算得是全國精華之地,端的是民豐物阜,魚節之鄉。

    怪也怪在這兒,自古以來,定都金陵的皇朝,大多是國炸不長的短命皇朝,龍皤虎踞的金陵,保不住大好的江山,也許是江南太過富繞了飽暖之餘。

    釀于逸樂,消失了建國時艱苦奮鬥開疆拓土的精神,瞟悍豪邁的蓬勃朝氣消磨淨盡的關系吧! 雙漢溝李家雖僅百戶人家,但占之廣,足可茹美一座小城鎮,村中那座大柯,大得足可容納千餘人,在内設宴兩百席,可見這村莊富得教人眼紅。

     村西的李大人府第,占地更廣,可是沒有祠堂那中廣大古闆的建築。

     一座西面花木扶疏的大型花園,亭台樓閣泉林假山一應俱全,近南一面是一座三進院廳房,兩廓向東西延伸,又是一棟棟客舍和仆人的居室。

    後面,是一個大荷花池,池旁奇花異草陪襯着一座座小閣小亭,一座九曲小橋,直達池中那座精美的“望仙小閣”。

     池兩旁是古香的東西兩廓,翠綠的調字欄杆,每一根雕花大柱下,有一盆以玲玫花托住的白玉蘭,兩廓蛇蜒而來,中間才是内眷專用的花廳,花廳後是富盧清雅的樓閣,樓高院深,這才是主人和内眷的居室。

     更北近江一面,才是真正的林園,有兩座月洞門可通,平時園丁和仆婦,是不許進月洞門的,每天清晨,自有召齡小環到門外取去經過修剪的鮮花和果品。

     園占地約三十餘畝,以兩丈高的圍牆圈住,園中一叢叢的桃梅李杏不勝其繁的果木,和數不清種類的奇花,還有一座座小巧玲珑的小樓花謝雅亭。

    正北門是外園門,兩側共有四座園丁的居室。

    時廟初冬,草木凋零,看園人大多另有工作分排,不住這兒居住,隻有三個年屆知命的老花匠,仍在這兒照顧園中瑣事。

     官船過了銅陵,進入分岔的河道。

     艙中空蕩蕩地,隻有面呈焦急之色的李大人,不安地坐在矮墩上,目不稍瞬注視着呼吸漸正常的梅文俊。

     文俊服下丹丸和龍芝葉,渾身氣血漸歸流歸脈,内腑的沉重傷勢,慢慢地複原。

     而小夥子的蒼白俊面,相的地愈來愈潤,肌膚下似有。

    光中流轉,溢顯得齒白唇紅,劍眉虎目,英俊已極。

    更令他吃驚的是,已散了發結,滿頭光可鑒人的長發四面散開,每一恨都象在躍然活動。

     再往小夥子胸前一看,那霧氣是起時伏之際,可以看到他的寬闊胸膛,他吓了一大跳,怎麼沒氣啦!一不動嘛。

    他伸手輕按,不錯,真沒氣啦!大事不好—— 文學殿堂赤雷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