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鏡中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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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有請。

    ”其人曰:“若豈欲方術乎?”對曰:“非也。

    ”因流涕言:“今吾主與甯藩通,異日必及禍,禍不小,而諸人無能為言者。

    今獨信先生,竊觀于往來,為主所禮敬,無逾先生者,殆天以先生悟吾主也。

    願為先生一言,毋附甯。

    ”其人乃大驚,晨起去,不知所之。

    後養正死獄中,禮收屍葬之,為木主懷以歸。

    尋簿錄養正家,禮願從,吏逐之去,曰:“吾主母乃行,吾家人安得去?”徒跣京師,饋其妻獄中,妻死,奉之歸合養正葬,歲辄上冢哭而祀之。

    (同上) 石首王之诰與張江陵連姻,睹其日橫,力辭歸。

    江陵籍沒時,眷屑閉一空室中,橐饣不至,公獨載一舟,實薪米魚菜以給之曰:“彼有罪與否,我不敢知,聊以盡姻戚情耳。

    ”是時衆方掉臂不顧,公獨拳拳如此。

    (《遣愁集》) 明吳寬為修撰時,有同年賀恩寝疾,将不起,欲易篑,托于公之旁庑,公即掃室請遷。

    及卒,奉殓于中堂,使子衣衰,以答吊者。

    又故人之子,有事于京者,書托公主之。

    久而有疾不起,為官殓。

    及殓,赈有輸官銀若幹,盡喪于娼家,公為如數償之,遣人送喪歸。

    又有尚書徐少為刀筆吏,縣有卒伍,補谪發,誤勾攝,欲公脫之。

    夜飲公于家,以他事出避;其妻有美色,令勸酒以悅之,公不留。

    明日抱案,已脫去,且語其人曰:“吾昨歸,恐汝疑,故速緻此。

    鄉人服之。

    ”後為兵部郎中,一員外郎每于吏必謾罵,遇宿署,待公不為意。

    其人卒于官,親為殓,且厚赙之數年,因其邑令,照拂其家。

    公之子以蔭官尚寶孫,中書舍人,亦緻通顯。

    (《客中閑集》) 泾陽王者佐,中萬曆癸卯鄉試,任高陽知縣,曾遇福建人黃賓卿被盜劫,哭泣欲死。

    者佐凄然憫之,銀二百兩。

    國初黃賓卿為遊擊,鎮守江口,而泾陽陝西商人四百名,時以為賊,命賓卿殺之。

    賓卿感者佐之恩,不忍殺其同鄉,盡釋之,後四百家俱登門謝。

    又有韓霖貸銀五百兩,因霖死遠鄉,榇歸,焚其券柩前。

    (《陝西通志》) 陸孟昭送客出門,偶見丐者于道,孟昭熟視,令人引進,語友人曰:“此絕似吾少時友。

    ”詢姓名,果然,即持其手曰:“子何貧至此耶?”遂令沐浴更衣,與共飲食者旬餘,友感謝辭去;孟昭親送至一室曰:“吾為子置此矣,器用俱備,又米十石,金十兩,聊以此為生,毋浪費也!”(《臣鑒錄》) 闵象南為德,多自隐諱,或假名他入。

    江西暨浙江遭變亂,婦女橫被掠奪,建昌一府,至八萬人。

    聞丙辰秋,有山陰善士虞心影者,奉當事命,挈難婦八十餘口,抵揚募人贖之。

    象南捐一百六十金,以倡衆,衆得百餘金。

    卒事,餘十三人,贖無所出。

    象南偶值其姻巴君雲扶于浴室,因募之,立捐二百金,十三人者,夫婦皆得全。

    其八十餘人,象南皆陰給錢米,俾存活,人罕知者。

    (《魏叔子文集》) 金陵江某,養豪俠,不擇交遊,忽為叛案所供被補獲。

    武進許新字穎長,上元諸生也,素與江善,欲救之,曰:“子所犯,非淩遲即斬,吾不忍子,吾第保子不入缧绁,子急逃,吾即坐罪,亦不身首異處也。

    ”江果逃,後追保人入官。

    許曰:“生員不知其謀叛,一時誤耳。

    ”官亦義之,果得不死。

    事見解,江無德色。

    (《樗鄉集》) 京師魏孝廉琦與山東毛相國東堂公交最歡,當相國歸,寄箱二隻于家,孝廉即命置堂庑下,亦不知所貯何物。

    至十四五年,相國卒,孫來襲蔭,始索之,問箱在何處,孝廉指庑下示之。

    孫意棄擲若此,必無長物;既發,内貯金千餘兩,亦有劄記其數,并謂出俸賜之餘,無不大駭。

    孝廉曰:“若此内有此,即置秘室,吾卧不穩矣。

    ”(《耳談》) 孫明,丁尚書汝夔之仆也,尚書坐事斬西市,仲子懋正谪戍遼陽,明從焉。

    居半歲,懋正死,無何,妻複死,遺一子,方五月。

    明日夕涕泣,抱兒往村媪丐乳,或市牛羊酪哺之。

    每監司行部至,辄哭訴冤狀,淚盡繼之以血。

    當事者憐之,為脫其籍得歸,間關數千裡,晝負兒,且行且泣,乞甯己不食,不令兒餒也。

    夜宿辄擇溫燥,與同卧起也,間月始得達家。

    事兒如事主,仍追理其遺産,為族戚幹沒者,白之官,出入具一尺籍。

    及長,悉以付之,仍孑然一奴也。

    兒名繼之,得為邑庠生,明以老壽終。

    (《湧幢小品》) 丹陽李某,市販人也,與生員賀馨薦交。

    賀有仆素無賴,懼罪,走投閩藩旗下。

    藩移檄江南撫院,追仆妻,并誣以附寄财貨若幹,實無有。

    賀驚惶無措,平日知交不一視。

    李獨往省慰,且為賀決策曰:“聞閩藩朝觐回,道京口,須親控之,乃解耳。

    ”賀書生,素忄匡怯,辭以不能。

    李慨然自任曰:“我當代君。

    ”遂具呈以油紙束于腿,伺江口,藩巨艦過,李大呼冤者三,不之采,遽躍洪濤。

    藩命撈起,知其訴冤也,怒喝曰:“何不控有司?”遂鎖之後艘中。

    李素工琵琶,善小曲,适藩下侍衛群聚酣飲,挾筝琶,彈以侑觞。

    李曰:“我頗能此,何不解我縛,為諸君奏一曲?”從之,音調凄锵,可以泣鬼。

    衆大喜,以觞觞之,訊以何言來訴?告之故,遂為代白之藩,藩曰:“易易,當喚仆來正之耳。

    ”李哭訴曰:“今事在撫院,差役臨門,奈何?”藩憫其情急,遂作檄付之撫院,事得解,絕口不言勞。

    (《樗鄉集》) ◎正氣 宇宙人類所以不絕者,正氣在耳。

    依阿取容,奸慝飙起,遂使日月蝕、星辰晦,誰之厲欤?氣之正者,片言可以扶坤維,一往可以回造化,嘻嘻卓哉! 明初劉長史嘗以使至燕,王與之弈,劉勝。

    王曰:“卿獨不少讓我耶?”對曰:“可讓處不敢不讓,不可讓處,何敢讓?”(《座右編》) 況鐘在蘇州興學禮士,儒生貧寒者,多有所給。

    于是争獻詩,鄒亮獻二十首,鐘獨稱賞,欲薦其才于朝。

    有以匿名書數亮過失,潛揭于府治大門外者。

    鐘得書歎曰:“彼欲沮吾薦,正欲速成亮名耳。

    ”遂奏亮才學可用,召試授吏刑二部司務,轉監察禦史。

    (《懸笥肖探》) 湖州慈感寺前橋曰湖音,水清則有蚌浮水面吐珠,人皆見之,每風雨即有蛟龍來攫。

    永樂中,夏中靖治水至湖,宿寺中,夜有神,黑衣白裡,率一美女來見,公不為動,徐訴曰:“久宿于此,歲被鄰豪欲奪吾女,若得大人一字為鎮,即彼懾伏,永不為動。

    ”公書一詩與之,中有蚌傾心之苟,神拜領而去。

    未幾公至吳淞江,有金甲神來訴曰:“聘一鄰女已久,無賴賺大人手筆,抵塞不肯嫁,請改判。

    ”張公目視之,金甲神甚怖,冉冉而退。

    公因悟曰:“是矣,茲感蚌珠之仇也。

    ”牒于海神,次日大風雨震電,有一蛟死于錢溪之北。

    (《湧幢小品》) 邝性至孝,為陝西臬司副使,有聲,其父家教至嚴,嘗以俸易一紅褐寄之,父大怒曰:“汝掌一方刑名,不能洗冤澤物,乃以此不義之物污我耶?”即封還,以書責之。

    欲見其父不可得,以父為教職居間,因秋闱需典試者,謀于僚友,往聘其父,父怒,複以書诮讓;捧書跪誦,惶恐無地。

    後為府尹,益勵其操,曆進兵部尚書,卒死土木之難。

    (《座右編》) 莆田翠渠周公瑛知廣德日,有道士作法,能使童子自舞。

    公摘樹葉置童子懷中,戒之曰:“汝第舞,但樹葉落地笞汝矣。

    ”于是道士百計作法,童子凝然不動,蓋童子心以守葉為主也;以是見人心有主,則不動。

    (《仰山脞錄》) 吳希賢拜檢讨,預修英廟《實錄》,有貴家子寇姓者,密以賄丐希賢緻半詞于其父,希賢拒之曰:“苟為此,他日何以見董狐于地下?”(《玉堂叢語》) 世稱丘文莊不可及者三,自少至老,手不擇卷,好學一也;詩文滿天下,絕不為中官作,介慎二也;曆官四十載,僅得張淮一園,邸第始終不易,廉靜三也。

    (同上) 錢鶴灘請告,門生有守維揚者,遣使迎公,越期不赴,後始一至。

    諸大賈争先迎谒,公曰:“疾夫來看廣陵潮,差有起色,并一問瓊花消息耳,無心跨鶴也。

    ”遂潛去,太守追之不得。

    (《座右編》) 都禦史楊公繼宗居憂時,閹宦汪直以權幸延攬名士,聞楊公治郡名往吊;公衰于墳所,直趨至墳所,拜起,手捋公須曰:“比聞楊繼宗名,今貌乃爾。

    ”公曰:“繼宗貌陋,但虧體辱親,未之敢也。

    ”直不複敢言,直時威震海内,不屈者公一人耳。

    (《後渠雜職》) 郭威襄公家居簡靜,好讀書,天文地理,靡不通曉,教訓子孫,以儉素力學為務。

    時公卿多置田産,公獨不治,上問之,對曰:“臣一布衣,荷陛下寵靈,叨有封爵,子孫衣食餘饒,安敢增益,俾生侈心。

    ”上善之,歎曰:“廷臣若郭登之忠誠樸實,諸人不及也。

    ”(《迪吉錄》) 薛文清為禦史時,每至三楊門,止投刺而去。

    三楊慕其為人,恨不得一見;後訪于朝班中:“誰為薛禦史?”始識其面。

    (《玉堂叢語》) 予由交城令,以平寇功,升部屬,服阙赴補,寓家掌科兄爾合邸中,未出門投刺。

    魏少司農家樞過兄邸,阍者辭曰:“家主衙門未回。

    ”魏公曰:“我非拜爾主人,我欲識我司官面耳。

    ”步入門,直進後園。

    予衣冠出見,坐未定,公笑曰:“老父母為敝省建不朽功業,學生以為年大矣,今見豐姿,深為朝廷得人喜。

    ”茶未獻即别,絕無一語寒溫。

    及補戶曹,九卿會議,時堂官派予與餘公國柱主稿,未上班。

    陳少宰,豈攵永忽高聲曰:“誰為吾鄉趙天羽者?”梁大農清标笑指予曰:“此君是。

    ”少宰斂容起揖曰:“弟今日方識荊也。

    ”李相國尉謂大農曰:“天羽老誠練達,浮沉郎署,我輩不能辭職。

    ”大農緻其語,予對曰:“司官練而不達,老而無成,得半止耳。

    ” 張字仲明,慈溪人,成化中以進士治鉛山,邑有父子訟者,系于獄,谕以天性,旬日出之。

    父子相持大哭,抱頭去。

    邑故多淫祠,民有以腐肉系大樹杪,鴉群噪盤旋其上,因以為神,一時趨者成市,候伐樹乃止。

    有妖巫挾魔魅之術,壓殺多人,公鞠之得其情,撲殺投諸河,諸淫祠不在祀典者,悉毀之。

    山中有寡婦子,以采薪為虎所傷,公以朱書尺一,齋戒約城隍五日内必驅虎伏辜,不然,廟當毀。

    果有二虎如約來,候曰:“無辜者去。

    ”其一虎遂去,一虎伏于庭。

    侯善射,引滿三中其首,殺之。

    有民白晝忽為雷所擊,乃鄰悅其婦,利夫之死,僞為雷神;公廉其實,署之法。

    後以治行征南台禦史,民戶祝之,聞其子孫,代有興者。

    (《二酉日錄》) 孫繼先孟縣人,以禦史憂居,嘗乘馬之裡社,逢路人,指公前有绯衣婦人,卻行去曰:“孫禦史來,吾不敢過孟縣界。

    ”公馳馬即之,入于牛群,迄不見。

    明年民病<孛頁>瘴,自山以西,死者數十萬,獨孟不被疫,人以此甚奇之。

    (《湧幢小品》) 羅念庵父諱循,字遵善,嘗如白河,泛商舟,泊襄陽旅舍,有來奔者,佯若不谕意,促之出曰:“此非子宜留也。

    ”其人吐實,則忿怒脫走,出棧道郵亭,亭長告曰:“惡地不可留也。

    ”時已昏黑,不得已居之,夜半戶開,月色中美女婷婷,來坐榻上,意其奔也,不之答,遂熟寝。

    少頃,從者作魔語,起問之,已為鬼所侵,返視戶,戶固扃也。

    明日告亭長,亭長曰:“此妖殺人多矣,而莫能動公,公福德未可量也。

    ”(同上) 邢如約臨邑人,有度量,俗忌三足蟾,見者不祥。

    邢幼從群兒之塔莊,獲蟾掣搦,良久釋之,卒不為祟。

    一日雷電風雨晝暝,有神人長十餘丈,冠黃金朱衣白簡,鬼物從之百數,麾幢鼓角,震耀耳目。

    邢匿床下,神人曰:“當生者生,當死者死,君何藏之深也?”示之符,雕篆字隐隐見,若富貴壽考,大昌厥後。

    邢稽首謝,曆三日,硫黃氣滿室中,朱書龍蛇狀盈幾,不可識。

    夏日與友之宿安店,月明熟卧,忽有聲若雷從地起,友人墜榻下,邢卧自如。

    (同上) 王海日華十四歲時讀書龍泉山寺,舊有妖祟。

    富家子數人,豪俠自負,莫之信;素侮寺僧,移入信宿,妖作,多有傷者。

    寺僧因複張皇其事,衆皆失氣,狼狽走歸。

    公獨留宿如常,妖亦旋止,僧鹹以為異。

    假妖試之,每夜分,辄登屋号嘯,或投瓦石撼卧榻,或乘風雨雷電之夕,奮擊門障。

    僧從壁隙中窺之,方擎燈端坐,神氣自若,辄私相歎異。

    然益多方試之。

    月餘技殚,因從容問曰:“向妖祟,諸人皆被害,君能獨無恐乎?”答曰:“吾何恐?”僧曰:“諸人去後,君更有所見乎?”答曰:“吾何見?”僧曰:“此妖但觸犯之,必露怪狀求勝,君安得獨無所見?”公笑曰:“吾見數沙彌為祟耳。

    ”諸僧色動,疑覺其事,因佯謂曰:“此豈吾寺中亡過諸師兄為祟耶?”公笑曰:“非是,乃現在諸師弟耳。

    ”僧曰:“君豈親見吾侪為之?但臆說耳。

    ”華曰:“吾雖非親見,然非爾輩親為,何以知吾之必有見也?”寺僧因具言其情,且笑且謝曰:“實以此試君,君天人也。

    ”(同上) 正德時李西涯于劉瑾張永之際,不可言臣節矣。

    士惠其私,猶曲貸而與之,幾無是非之心。

    羅公乃李之門人,引大義責之。

    書雲:“生違教下,屢更變故,雖常貢書,然不敢頻頻者,恐彼此無益也。

    今則天下皆知,忠赤竭矣,大事亦無所措手矣。

    《易》曰‘不俟終日’,此言非與?彼朝夕獻谄,以為當依依者,皆為其身謀也。

    不知乃公身集百垢,百歲之後,史冊載之,萬世傳之,不知此輩亦能救之乎?白首老生,受恩居多,緻有今日;然病亦垂危,此而不言,誰複言之?伏望痛割舊志,勇而從之;不然,請先削生門牆之籍,然後公言于衆,大加誅伐,以彰叛恩之罪,生亦甘心焉。

    生蓄誠積直有日矣,臨鹹不覺狂悖幹冒之至。

    ”李得書淚下。

    (《玉堂叢語》) 許谷字仲贻,上元人,嘉靖乙未會元,曆任南京升尚寶卿,以人言罷歸。

    仲贻負時名,盛年岩居,三十年不通一字于政府。

    缙紳至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