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曆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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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兩月,因大冷冰凍,河水膠斷,磚貨未足,忽于初九夜,被計通官家借去作新山葬親。

    初十早姚彥侯來回,可駭之甚。

    直至十八造圹,體面之極,青天白日,鳴鑼放炮,并無一人來閑話。

    不料備官嫡叔鳳官聲言侄借叔位,故衆議将鳳官之母,即備官第三位繼祖母也,浮厝已久,今做好事,再附葬于祖穴之西,此乃曲體為孝,鳳官亦不得餘言矣。

    下午方完,天即大雨,直至歲底亦無好日也。

     二十日立春,二十一日下午大風雨雷電,或雲臈震,或雲春雷十日陰,及至新年正月,竟多雨雪。

    其年米價,春夏一兩二錢,至九月方粜八錢五分糙米,聞西路隻粜六錢半;花又荒,價又賤,好者一分六厘,低者每斤一分;豆好者直有倍收,價五錢半;晚稻歉收,因被蟲患之故;早稻十分收成。

    歲暮食用之物,件件皆賤,獨自米漲至九錢一石。

     康熙三十四年歲次乙亥,其年餘六十八歲。

    自舊年十二月十八日雨起,至二十八日微有日色,二十九日即陰。

    除夕大雨,元旦起至十一日,非雨即雪,再無日光。

    初六日表弟爾師與建侯,因杜南乘家人起見,遂至口角相聞,親友宗族極力相勸,四日杜南乘将丁小要打輸情而稍定。

    二十一日出邑候大嫂,二十四日歸。

    二十八日至談仁甫家開館。

    二月二十一日清明,十九日餘歸家備辦紙貨,正日享祀祖先,二十三日同全兒出邑标墓,并候大嫂。

    二十五日至東舍内,值大雨三日,二十八日方歸,次日到館。

    二十八日遍地鬼叫,府縣人回俱雲:“是夜到處皆然,不知是何吉兇?”建侯造新宅成,擇四月十五日遷入。

    自正、二、三月多雨起,至五月半方晴,五個月陰雨,水大沒岸,出入涉水,小熟件件腐爛,百姓荒極。

    五月二十八日建侯、爾師口角,二十九日兩邊相勸,一日即至館。

    不料建侯于初二日告準本縣,十五日差人到,是日會見奠孟嘉。

    據雲曾見小報内有山西平陽府洪洞等三縣,于四月初六、七、八三日,大雨地震,房屋坍倒,壓死多人,既而地中出火,燒死人畜、樹木、房屋、什物無算,随又水發,淹死人畜又無算。

    聞有亢姓者,系敵國之富,亦遭此劫。

    地俱沉陷,朝廷差官勘驗,發帑赈濟,拯救難民,查報隻存活六萬口有零。

    又雲系火龍作祟,地陷山崩,如此災異,古今罕見。

    六月二十三日清晨,有黑雲在北天做陣起,大風雨約有三寸,午後又大雨大風,竟變而為風潮矣。

    二十四日更甚,平地水漲四尺有餘,二十五日中午停止,低處田畝俱荒,水至半月方退,甚有播種晚豆者,有種綠豆者,百姓又叫苦矣。

    七月内方脫花,以前因旱脫不下也。

    七月初六日大西北風,有小雨,初七亦有小雨,至十六、十七兩日大雨,水複漲沒。

    餘因中元享祀歸家,十八日至館,高地泥濘,低處涉水而至館,自此後竟無大雨,直至九月,花、豆又幹死。

    七月二十四日出邑,為勸爾師飛建侯官司也,盤桓三日,親戚俱到,苦口極勸,終不得就緒而歸。

    八月二十五日又出邑候大嫂,在壽山兩日而歸。

    九月初五日黃昏時,東南有大星,墜地有聲。

    十五日後五更時,有彗星現,自東天起至天河,至天色已明,其影方沒,至十月初八夜尚未息。

    又九月二十八夜,有白虹南北連接,三夜而隐。

    十月初五夜,亦有大星,自南而北墜地有聲。

    聞朝廷發兵出塞,親征北靼喀爾赤、西靼巴休。

    此時張學院(按:名鵬翮,遂甯人)系兵部右侍郎,特差提督江南學憲來考試,清慎自持,威嚴素著,提拔孤寒,我家大房衡臣侄得取入泮。

    此日尚無花捉,田家窘極,米谷大賤,谷每鬥粜小錢三十文,米價每石小錢七百文,兌銀不滿六錢,因無花賣,不得不賤價出脫動用,慘極!十一月初四,大兒病亡。

    先一日次兒尋餘歸家,言大兒病久将危,看來不能活矣。

    餘因對他說:“明曰印兒同備官侄去看壽木,倘汝不起,後日兄弟及三元傳爾香火。

    ”大兒聲聲稱謝曰:“我今安樂矣。

    ”明日大姐歸候,清清有頭,各各緻謝,及吃飯時,竟氣絕矣。

    可歎,可歎!四十餘年撫養,俱付東流。

    餘即去買棺木,收拾成殓,承宅上小兄弟俱來相幫。

    忽東頭趙元官來言:小姐病危,要速去見面。

    餘因自家有事,且待其畢,随連夜同印兒星赴元官家,亦已死矣。

    一日之内,連喪一子一女,單差一時,心痛異常,宛如夢境。

     初五日,俟女入殓,初六清早即冒雨而歸,值大嫂着人來報,二阿侄進學,送喜帖也。

    初十日将大兒出在宅後,浮厝田内。

    十二日出邑,看二侄,尚在江陰未回,候送督學部院。

    十四日,松年請我去蕭塘,為逃奴陸成逃在蕭塘地方,領二女私賣,故呈本縣移關華、邑兩縣捕快,業已行拘着落。

    是日同祥甫舡至蕭塘,夜擾王君德家,因君德有女嫁杜祥甫家人陳六為妻,上年陳六死,半年後其母領去,連累李舍官父子官司,約費三十餘金。

    聞其女甚美,年止二十一歲,不意有事至其家,得見人物儀容,果然雅潔,奈何配非其偶,以緻青年守寡,紅顔薄命,信不誣矣。

    十五日冬至節,在王君德家用飯畢,即下舡歸,值浦内風狂浪大,幸得安然到家。

     本府龔太守奉旨陛見,十八日長行,府城結彩把酒者盛極。

    是日姚惠官弟兄與方未家相打,各被重傷。

    方未官于二十日擊鼓告準,差陸中符子,二十日姚惠官央我出邑會差友。

    二十八日,在邑廟中與他說明,寫和息議單,至十二月初四出城,收拾衙門,初十方回。

    是年種棉花者荒甚,十一月内方有花捉,俱是霜黃色者。

    好者每畝二三十斤,次者數斤一畝,價每斤數文;豆亦荒大半。

    當年黃花織成黃紗布,價賤極,每匹隻賣一百二、三十文,合銀隻值錢許多百姓遍地叫苦,寂寥之甚,花種俱無覓處。

    獨聞浦旁花田,因浦中朝朝霧起,不至乾壞,仍有四五十斤一畝者,要他花種,索價二十文一斤,亦奇異事也。

    陳花此時價銀三分五厘一斤,錢看大小作價;豆價每石五錢五分;白米每石價八錢;惟有魚大者每斤十文,池魚每斤十三文;腌鮮肉每斤各二十文;糙米六錢三分,年貨件件皆貴。

    十二月十七日,朝廷頒赦,赦免三十三年以前至二十八年止陳欠,在民銀米與曆年所欠盡行蠲免,罪囚亦赦。

    聞朝廷北征得勝,故有此赦。

     康熙三十五年歲次丙子,是年六十九歲。

    元旦天色甚好,其夜子時立春,故曆上載歲朝春。

    初三日雨雪,初四日即晴,至初十日天氣溫和,竟似春景矣。

    十一日,陳知縣江甯會範總督,二十七日方回,聞龔太守陛見過,奉旨回任,各官俱往吳門去接。

    正月十九夜月團圓,二十夜月亦團圓,宅上康蘭官、康秀官、毛三官,因康行之病,每夜去相伴,将及天明時歸,故此得見,至二十一日寅時分即虧矣。

    朝廷赦曆年拖欠錢糧,此時方有報到,赦款多極。

    二十五至館開學,仍在仁甫家,有學生九個。

    二十七日往拓林去,為松年家人事也。

    二十八日看南海金山,此地隻有一護塘,護塘外即水,險極。

    詢之土人,俱言海中潮大,即護塘過水,亦時常被水沖倒,腹内人民盡遭水淹,所以常派修築。

    柘林西有石塘六裡,柘林南門起,往東有木塘六裡,用大杉木密密打樁,樁内用竹笆木梢實泥築成,其高闊如我邑小護塘相等,所以時常要修。

    二月、三月無大雨,到處水小,開河掘生泥者,遍地皆然,人皆雲烏龍翻身,未知年歲若何?初五日清明,餘同全兒出邑标墓,候大嫂,由東舍内及陳村小姐處化錠帛而歸。

    十一日至館。

     此時聞朝廷與靼喀爾赤打仗,在沙漠北千裡,紮三大營:東,費将軍統領,西,孫将軍統領,朝廷營在中,兩路運糧草運水接濟,小于成龍兼督運糧草策應。

    有诏:不論軍民人等,赴通州倉領米十五石,自備馬匹,運至軍前交卸者,準貢一名,其運水亦然,可見轉運之勞。

    四月初四日立夏,竟無雨,花、稻俱難種,河内水小,周浦市河俱幹,件件用駁舡進去。

    初八日略有小雨,種花者多,花子貴極,每斤十五文,更無覓處,直有籴客花子種者。

    時無大雨,早稻俱幹壞。

    五月初三日餘回家,端午節日,日俱好。

    初六,小孫女受毛三官求允帖,許配其第三子也,齋佛留媒人飯。

    餘欲出邑,因胸中痛甚,身體倦極,故不去。

    十一日至館。

    二十八日北天有陣起,人人皆喜,将謂有大雨來也,豈料竟是風潮。

    二十九日大東北風。

    六月初一大風潮,大雨竟日,河中皆滿,至夜更大。

    寶山至九團,南北二十七裡,東海岸起至高行,東西約數裡,半夜時水湧丈餘,淹死萬人,牛羊雞犬倍之,房屋樹木俱倒,風狂浪人,村宅林木什物家夥,頃刻漂沒,屍浮水面者,壓在土中者,不可勝數,慘極,慘極I.更有水浮棺木,每日随潮而來,高昌渡日過百具,四五日而止。

    川沙營有文書來,報稱異常水災,沿海飄沒房屋,淹死人畜,不可勝數。

    陳知縣雲;“不過風雨罷了。

    ” 可見陳知縣殘忍處。

    六月初五停忙起,至二十三日,一日發簽四百枝,俱要着甲首保家追比三十四年白銀,限三、六、九日嚴比。

     幸太守到縣,百姓赴禀,因而停止。

    概縣區圖共算,凡出簽錢每區三千,則又花費民間幾千金矣。

    太守同知縣載錢五百千,前去沿海赈濟歸,方知水之利害。

    聞太倉崇明水災更甚,嘉定次之。

     崇明撼去二沙,沙上人家數萬、房屋飛樹木,皆無影響。

    自風潮後,東土人家方插秧,大小河港皆通,水皆鹹,因護塘上進來水也。

    自後天色常陰,日日有小雨,直至七月半方好,田中件件茂盛,芝麻更多措脫者,草亦盛。

    六月二十一日,陳縣往蘇州去,因報水災,隻稱大雨潮漲淹死廿人。

    不料川沙營報上司雲:風狂雨大,橫潮洶湧,平地水泛,以演武場旗杆木水痕量之,水沒一丈二尺,淹死人畜不可數計。

    故上司特委太守到上海查看,死者數萬,故知上司有言,特去周全,聞其大費周折,饋送多金,始彌縫過去。

    七月二十三日,又大風潮,水漲如上年九月十二日,平地水深三尺,花豆俱壞,稻減分數,秀者皆揿倒,房屋坍者甚多。

    同泾上之大樹數百年物矣,五人合抱之身,畝許盤結之根,一旦拔起。

    閘港有躍龍禅院,東邊之銀杏一株,亦數百年之物,其大約四五人合抱,根盤正殿之下,一旦均被拔起,則廿年内未嘗見者也。

    大風大雨之時,府中張提督,身穿油衣,三步一拜,拜至西湖道院,祈求玉帝,命道士誦經設醮,至風息而止。

    太守等宮俱驚惶,獨上海陳知縣不以為意,風乍息即要比較。

    二十五飛六日有被災饑民萬人,擠擁縣堂,要求赈濟,喧噪竟日。

    二十六日更甚,隻得在城隍廟每人發米一升。

    次早,太守火燒雞毛文書到,傳知縣去,知縣隻是要比較,不肯去。

    又有府差到,立刻要動身。

    知縣無奈,捱至初三日往府,進見太守。

    太守傳各廳到齊,将陳知縣揮咤一番,限停比一月。

    此時有到松府遞荒呈者百姓百人,在太守堂上,面同各廳說上海陳縣貪酷異常等語,又去張提督府控察。

    提督雲:“我即日上告矣,你百姓且回。

    ”值陳縣亦來谒見提督,被災民攔住轅門大罵,将臭河泥抛甩滿身而歸,此番大無體面,亦不以為羞辱。

    及至九月初三起限,嚴酷非凡。

    忽有九團等處難民數百,來要常平倉每年積貯米谷赈濟,日日擠擁縣堂吵鬧。

    陳知縣無奈,隻得将存倉米二千石,每人一升,貧甚者将去,稍可者不屑受,悻悻而去。

    九月二十六日,新提督到任,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