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曆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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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人作山,二項大事,竟不通阿叔知之,可見日遠一日,疏落之甚。

    故将錢一千付我,買果而歸。

    今如喪輿到家,宅西搭廠開喪三日,而出到墳上浮厝。

    九月初,宋撫台(按:名荦,商丘人)到任,兩月并無片紙到縣,至開漕倉後,始有告示到倉場,禁舊例每石五升頭,腳價五分頭,又禁收漕家丁不許借看米為由,揹勒糧戶,并一切陋規,縣官凜然。

    九月初九,餘與毛八起,在長壽寺登高,有姚彥侯來尋,為姚孟官子申官物故,其媳出門也。

    是夜在趙舜來家定婚書,明晨交物色過門,不料孟官次子對官于十月中又死,可惜,可惜!此時聞朝廷選妃,差大學士明珠索額圖往江南、浙江及陝西、湖廣、四川等處,凡系滿州旗下官員,自三品以上一品以下,凡有親生女子,先期開報,候二大人選擇進用。

    實與民間毫不幹涉,無奈愚夫愚婦,有無謂之驚惶。

     十一月二十日起,十二月初十止,迎親、并親日夜不停。

    并親者着忙之甚,百物皆貴。

    甚至不論貧富,不計禮儀,以不擇門當戶對,不管男女年紀大小,大約茶二斤、禮銀四兩為最,更有不費分文者。

    十二月初五,小婿家娶弟婦,請我去三日。

    天氣至歲暮竟好,亦不大冷,布價賤極,年貨雖不大貴,人家總總拮據。

    十一月初五,老親陸心泉壽終,其年八十九歲,受朝廷恩赉,可謂天民中之福壽雙全者矣。

     康熙三十二年歲次癸酉,其年餘六十六歲。

    元旦好日色,直至初十天陰。

    元宵日小姐家請内人去,二月初三日舡回,從周浦鎮過,見大寺、大石橋等,内人從未出門,見得希奇也。

    二月二十九日清明,天亦好。

    餘其時因孫男要讀書,仍坐館在家。

    正日祭先,至初四日天陰,恐雨,故即歸。

    值姚孟官次媳計氏出門,要餘動筆,送來銀一兩,又分分頭錢三百文正。

    二、三月總無甚大雨,至四月初五方有小雨寸許,人家俱種早花,蠶豆亦熟,初十邊俱斫圓麥,自後竟無雨。

    四月二十出邑,為毛三官官司也,同毛八起、吳允之在城與曹子建議明,二十五日定局。

    四月,傅總督要到上海看閘,并看寶山城,梁知縣忙甚,因無才幹而如是着急。

     五月初三日,梁知縣報丁謝事。

    十九日李海防(按:即松江府海防同知李經正)來署印,公座畢,即收拾接總督,忙又半月方到。

     初五日有雨一二寸,脫花甚忙,菜麥俱收完,無風雨狼藉。

    初七日周浦迎嶽王甚盛,餘同陸爾萬去看,有名班演戲,因夜間開場,故不看而歸。

    二十一有小雨,六月初一亦小雨,聞南方有幾寸,是時河水枯涸,稻苗皆壞。

    初四日傅總督到上海,明晨往寶山去。

    是日東房康傳官死,因無子,繼北宅蘭官子為嗣。

    近房康二官要分遠近服制承管家私,未免争論。

    當有親毛八起、談建侯等面同康行之酌議兩三日,二官竟分田二畝、榆樹兩株,餘俱不涉。

     未幾日,而傳官妻張氏上覆圖中鄰甲稱言:傳官系黃天官咒死情由,當日即有甲首趙文九、趙明點、趙鶴階、談建侯、爾師、陸爾萬、毛八起、天錫及康門合族并黃門合族公議,天官年幼無知,發言倉猝,總罰他備酒輸情麗已,至于生死大數,人命不可提起。

    初七日,鄰人争水,扛張伯英家水車兩部,因伊在上水頭,每潮到,兩部牛車戽水,下流無涓滴故也,圖中鄰裡又議三日而扛還其車。

    當此旱甚之際,終日當總甲府縣鎮村到處求雨。

    初八日,趙元官來,言及天氣大旱,稻苗俱死,豆亦枯槁,直至護塘,赤地幾百裡,河水幹涸,舡隻不通。

    諸物皆貴,即如米價向來八錢,今則一兩二錢;豆價五錢半者忽漲至八錢半。

    二十六日,黃君才将錢一千五、銀二兩九錢,堅懇餘備酒,餘再四堅辭。

    又黃天官母子俱來,要餘代其酧答。

    豈意吃酒之後,竟将此項做告狀裝頭,黃君才咬緊要執贓銀五兩,幸而官府清廉,餘登答快便,脫然無累。

    記此為無良心者之戒。

    七月初四,次兒出邑買果及雜物,其日熱極。

     初二日餘自到周鎮買辦,是日大熱。

    初六日請客,天氣熱甚,常恐肴馔味變,幸而還好。

    初十日,毛八起、毛天錫、康行之仍至黃君才家,要贖黃天住房,緻使黃天亦去上覆圖中鄰裡要去告狀。

    十七,有浦西塘灣彭虞賓來,系黃天母族,亦遞帖相聞,一次又一次欺侮孤兒寡婦之言。

    十八日,獨有康子英來,同餘過去,答帖相勸,候至下午,并無人來,因而到城。

    十九日,縣中進呈不準。

     二十三日在府進狀,此時農忙停訟,尚未開戒,不料龔太守竟準批發海防廳。

    時李海防在上海掌印,二十九日批行到上海。

    初二日有牌差李元英陳上捕案承行,初三日差人到,初六日出邑會差友,初十投文。

    十二日早堂聽審,兩造共有數人,海防獨叫我上去聲說一番,着在我身上要與他處明。

    本日即至邑廟議處,寫和息議單,至明日各出錢二千五百文,共五千,送捕案經承,暗遞和息,備文詳府,俱批黃天謊告,本應重懲,念親鄰哀懇呈息,更系農忙,如詳發落。

    不數日而此事完矣,兩造各費廿金,甚是可惜,亦可笑。

    自此一番,朋友相與之情可見。

    其年自五月二十一落雨寸許,後竟大旱,直至六月二十八有小雨,僅沾塵而已。

    七月初七有雨寸許,因旱極不能濟事。

    十九日有大雨,稻枯死複生。

    梁知縣交盤與李海防,竟不虧空,亦奇事也,因梁公把細,又無家眷,不敢浪用,故能如此。

    八月中旬合縣稱奇:稻苗枯死者忽長而轉盛,豆苗亦然,遍地種綠豆、米赤。

    立秋一月,俨若黃梅光景,不料九月十一日大雨如注,落至午後,河溢漲起,申時分平地水高二尺,俨如混沌之狀。

    上則大雨傾盆,下則潮水泛濫。

    合宅倉皇,至晚更甚,人家俱收拾,忙至半夜後而漸止,我家牆門客堂内從未沒着,今至尺許,房中亦有水,地闆俱浮,至天明水始退,而人慶重生。

    低處甚有水及竈面而至半壁者,東西望去,竟同滄海,利害之甚。

    本日退去五寸,十三日後竟不退矣,每日隻退寸許,經月始退見地面,棉、稻、豆之重生者盡腐爛,變成奇荒,慘不可言,餘六十餘歲從未遇此。

    不獨秋收罄盡,即園蔬亦被淹浸一空,欲求小菜而不可得,即野菜亦無尋處。

    傍浦之水易退,猶有東洋菜,直賣每擔五百文,亦從未曾見,人家苦極。

    壁鄰黃佐官做人甚好,不道死後有二子黃天官、黃留官,好好住此三十餘年,所掙田四十畝,甚可過日。

    不料康傳官死後,康秀富要贖黃天所住之房,兩相口角,因此告準本府,累餘在内,結訟之後,将宅傍田出賣。

    毛三官要圖方圓,将祖遺田賤價賣去,湊銀定局,宅南五畝:西三畝、東二畝,共銀四十兩,餘在中作保定妥。

    十月,出邑候大嫂,知嫂弟喬董公急中身亡,可惜,可惜!真有膽氣、有作用人,待我甚厚,不意未滿六十,無疾而逝。

    次日至東鄉,見傍浦者因水退快,不至沒壞,到舍内時,會趙定梅、耀先等,俱說今年之水從來未有。

    田内水深四尺,經月不退,花、豆、稻俱壞,柴亦無有,人頭窘極。

    由陳村歸小姐家,所種俱荒,言及水大時用舡渡去,在王晉卿家住二十餘日而歸,家中水尚未退盡,殊駭聽聞。

    新知縣陳善九月二十六日公座,系福建泉州府人,加納貢生出身,實枭棍也。

    伊父亦由加納任平湖知縣,貪婪異常,不一載而革職。

    其子将父征錢糧,到京營謀上海縣職,到任即開漕倉,貪酷無比,上海百姓不意又遭此惡劫。

    此時聞朝廷準浙江撫台疏,蠲免江南省應征漕米三分之一。

    十月二十日,由陳村歸至蘇家橋,為姚君寵作中,賣去所住東邊瓦房一間一頁于族弟,價銀六兩,先交錢五千,後又找錢二千,作銀五兩,留存一兩作日後送終之用。

     受主即後弟官,念其窮,周全得此屋,不料住在此開賭,反多不美。

    十二月十五日,陸爾萬造圹葬親,并打自己壽圹,所費二百五十金,約略忙有兩月,看來生地作山,非容易事也。

    其年自水沒後,至十月初旬有小雨兩次,天氣亦不冷,直至歲暮溫暖如春,所以東鄉百姓窮民,俱趕紗布,以禦荒年。

    食物件件俱賤:白米每擔九錢五分,花價每斤一分六厘,鮮肉每斤二分三厘,鹹肉每斤二分五厘,燭每斤五分,糖每斤二分,筍幹每斤三分,果品俱賤極。

    二十五日使印兒、全兒往周鎮買年貨而歸,據雲各色店鋪極其清閑,無人買年貨,則知民窮财盡矣。

     康熙三十三年歲次甲戌,是年六十七歲。

    元旦有微日,将午複陰。

    初二下午有細雨,初三小雨竟日,至十五日方睛暖,才一日複陰雨連旬。

    正月内天好隻兩日,二月初好起,倒發大冷做二月八,初十後梅花盛開。

    縣中摘出餘名,差鮑如官來會,随限限有完,完至十串方足消票。

    漕糧差趙慶,系老鄰,亦不來催,竟完倉收,他去比較。

    正月二十五日談親母病故,二月二十五日做功德開喪,餘往吊奠,就請餘點主,住兩日而歸。

    三月初十清明,因連日陰雨,遠處不及,自去标墓,使次兒出邑代之。

    老鄰黃佐官子黃天同母搬去浦西唐灣住,廿年鄰比,臨别依依。

    四月,種花者易出,出亦易長而茂盛,有識者知其必變也。

    五月,陳縣将曆年陳欠錢糧,盡數票押起比,非常之酷,彼意落得希冀者也,真強盜心腸,何曾念民窮财盡。

    值農忙之候,差人如狼似虎。

    每區數傥,耗費民間什物、銀錢無數,當糧役窘極無措,幸龔太守(按:即松江知府龔嵘,閩縣人)知此,特頒上行,六月停忙,不許比較,幸得稍蘇。

    二十六日,總督傅邋遢卒子江甯公署,可惜,可惜!總督兩江,莅任五載。

    民安吏肅,不偏不黨。

    官畏其威,民懷其德。

     太守、道尊,皆往省中燒紙。

    督學禦史邵(按:名嗣堯,山西人)在昆山考試,因總督死,羁遲在江甯一月有餘,至八月初八方考松江府。

    與考者在玉峰兩月,家中設處盤費,寄而又寄,尚有狼狽而歸者。

    好友趙聖庸次子明官第四名入泮,今諱林松字荊石。

    九月,有李舍官子陳三官,系餘學徒也,被杜行陳姓者告為拐孀誘逃事,差捕朱與王等行拘,央我及孫禮先出邑周全勸和,數日而歸。

    嗣後又出邑,往返數次,而其事竟未能完緒。

    因移關華亭,要陳王氏到官,王氏之父住居蕭塘,亦在官司中好事者也,所以不能完局,後杜祥甫擔當茶禮而止。

    二十二日大風雨,水漲至階沿石上而止,幸三日即退,故無恙。

    十月初,聞新總督範(按:名承勳,沈陽人)到任,西川調來者,系大皇爺腳力,公座後即要到上海看閘,縣中收拾公館,鋪供應等項,忙甚。

    閘上搭四座大廠,砌竈十二,供應者俱在廠中,擺滿漢飯,張五色綢幔,紅氈鋪地,席面犒等靡費千數金,百人伺候,數百人迎接。

    誰知在蘇州府祭祖遊山,盤桓二十餘日方到上海,系十一月初一黃昏時到,在廠中飲酒,點戲三出,即起身下舡,知縣送下程、犒賞、土儀之類,件件皆受,縣中約費五千金。

    海關官另往蘇州,雇大座舡來,擺酒在内,演戲飲酒而去,亦費五百金。

    作用如此,做到兩省總督,下寮送禮,一概全收,貪婪極矣。

    自稱文正公之後,豈料文正公之子孫,有如是之不肖哉!初八日近鄰姚福官死,因無子,憑衆議将帶來之子姚高為嗣,授田三畝及家中動用之物悉付之。

    不料姚高竟将什物私運藏匿,而三朝羹飯俱無,故姚惠官弟兄出棺招座去。

    十一月二十一日發大冷,冰凍。

    十二月,備官侄造圹葬親,并作自己壽山,在鶴頸灣南,系二十一保二十圖也。

    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