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在心靈深處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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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 筒口光江的聲音追了過來,但我不再理會,打開客廳的門,自己則轉身走入屏風後面去了。

     一整天,我坐在門診桌邊,心神恍惚。

    筒口清一那天在陽台上看見我,這對我來說猶如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棒。

    然而,我心裡明白,這個證人是決不能作的,這不僅是因為關系到我個人和我這診所的名譽問題,還因為我已為淳子作了證言,說那天下午自己與淳子一直在家,如果現在要為筒口清一作證人,那勢必會推翻為淳子作的證言,這樣不是等于把淳子出賣了嗎?—— 決心是不能動搖的!但早上筒口光江那尖銳的話語,卻時時在我耳邊震響,我感到煩躁極了,于是便大聲地呵斥手下的護士。

     晌午剛過,筒口光江來了一個電話,傍晚5時左右又來了一個電話,内容都與早上一樣,要求我出庭為她哥哥作證人。

    隻是電話裡她的聲音顯得更加蒼老、壓抑,語調低沉、強硬,使人更感到一種沉重的壓力。

     “……如果這樣,我哥哥一定會自殺的!大夫,假如我哥哥死了……” 她的第二個電話我沒有聽到底,便挂斷了。

     下班後我去參加皮膚科學雜志的一個座談會,在會場的餐廳裡用了晚餐,從餐廳出來回家時已是9時了。

    我的家位于一個高級住宅區,與繁華的商業街相比,夜幕降臨得更早些。

    當我乘坐的出租車沿着丘陵的柏油馬路疾馳時,周圍已是燈光稀疏、人影寥然了。

     突然,我察覺車後有人盯着,回頭一看,果然後面跟着一輛出租車,不緊不慢地與我保持着距離。

    車裡坐着的也是個女人,見我回頭,便趕緊把自己的面影隐人司機的身後。

     我恍然大悟了,盡管她戴着墨鏡,可我馬上想到是筒口光江。

    我感到有一種恐懼,悄悄地潛入我的心,我想再回頭看個仔細,但又馬上改變了主意,欠上身子請司機加快了速度。

     我在自己的公寓前下了車,回頭看去,30米處并不見有任何車輛與人影。

    我松了口氣,踏着映着熒光燈燈光的水磨石台階,走進公寓的大門,同時一種莫名其妙的憤怒充滿了我的胸膺。

     我走近樓梯剛欲上樓,突然被一個男人的招呼聲吓了一跳,駐足一看,原來是管門的田村老頭,正從傳達室裡出來呢,我不由又深深地吐了口氣。

     “花四醫生,有您的信。

    ” 五十出頭的田村老頭,圓圓的臉上堆着親切的笑容,遞過一個牛皮紙的信封。

     “謝謝,勞你操心了。

    ” 我接過信封,一看是PR雜志寄來的挂号信,大概是稿費吧,因為前些日子我曾為該雜志寫過一篇随想。

     “上個星期六下午4時光景就送來了,當時你家沒人,郵差便放在了我這裡,本應馬上交給您,可是星期天一早我就出去了……” “星期六4時光景?” 我不由地叫出聲來。

     “這,不要是搞錯了吧!” “沒錯!正是4時光景!您家一個人也沒有,對不?” 我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朝田村點點頭便朝樓上走去。

     不知怎的,每登上一級樓梯,我的心就感到沉重。

     星期六下午4時左右,一個人也沒有?…… 淳子應該在家的呀!她對我說得清清楚楚,3時半左右回家的,一直獨自呆在家裡,這期間誰也沒來過,那麼郵差來送信怎麼會沒人呢?這怎麼解釋呢?為什麼淳子要說謊呢? 我打開房門,屋裡一團漆黑,隻是似乎比外面顯得暖和,我扭亮了電燈,屋裡空蕩蕩的,淳子大概下課後又去什麼地方玩耍了,到現在還不見回來。

     我有氣無力地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幾乎是同時,電話鈴響了,就好像看準了我什麼時候回來似的。

     我以為是淳子打來的,便拿起了話筒。

     “喂喂,是花田醫生吧!” 已經是第三次了,這該死的蒼老的聲音,我心頭不由泛起一陣惡心。

     “大夫,明天我哥哥就要被送到檢察院了,他一定會被起訴的。

    那樣的話,哥哥的一生就完了,所以……” “還要來糾纏不清的。

    ” 我突然地感到憤怒難遏。

     “早就對你說了,我什麼也不知道。

    ” “大夫,千萬請說句良心話吧!” “不知道,讓我說什麼?” “大夫!” 猛地,電話裡筒口光江的語調變了,變得格外地親切,但卻是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的: “大夫,您要是肯出庭,證明我哥哥無罪,我将一輩子感謝您的大思;假如您堅持一意孤行……我哥哥将含冤負罪。

    那樣,我同樣也不會忘記您的!我發誓,我會對您報複的2” 5 使勁地瞪着大眼睛,上嘴唇深深地吮在嘴裡,從那張倔強的臉中我突然看到了兒時的淳子——多愁、嬌嫩且又任性,認定了的主意,就是用鐵棒打也無法讓她改變。

     “真的?那肇事者與你無關系嗎!”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盡量把語氣放得平穩些,但還是顯得激動,聲音在寂靜的屋裡發出嗡嗡的回響。

     已經10時多了,屋外顯得格外的寂靜。

    我望着臉頰讓酒氣熏得排紅歸來的淳子,不得不質問了。

     “當然沒關系啰。

    ” 淳子使勁地搖着頭。

     “那麼,星期六下午4時前後,你在哪裡呢?” “不是對你說了,獨自一人在家呀。

    ” “獨自在家,那這封信……” 我拿出剛才在門口田村給我的信問道。

     “是在家嘛,我根本沒聽見門鈴響過!要不大概是我把收音機聲音開得太大了……” 淳子竭力申辯着,憤憤地别轉臉去,抱着胳膊走到了窗前。

    然而,不知怎的,她越是否認,我卻越感到自己的猜測正确。

     “唉,對媽媽總該講真話,那天你不會是與松島君或是别的什麼男同學在一起吧?” 聽到松島的名字,我見淳子的肩胛微微地抖了一下。

    松島是淳子的同學,是與她關系最密切的男同學,淳子曾把他帶到家裡來過,瘦弱的身材,一對薄薄的嘴唇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缺少一種男子漢的氣質,給我的印象并不好。

    淳子也知道我不贊成她與松島來往。

     “即使與松島君在一起,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妥,對媽媽要講實話。

    媽媽必須知道,你與那事情是否有關系。

    如沒有關系,那麼當時你與什麼人在什麼地方?” 淳子的顫抖波及到了全身,她猛地回轉身來,已是淚流滿面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連媽媽都懷疑我?這……這讓我去依靠誰呢?” 淳子大聲叫着,一下伏倒在沙發裡傷心地放聲大哭起來,真是與幼時的脾氣一模一樣。

     難道真會與她有關系? 這念頭一閃,頓時變成了一陣冰冷的戰栗,在我體内擴散。

    還在五六歲時,淳子就有過如此的先例。

    天生的懦弱使她養成了一種決不肯認錯的性格,一旦做了什麼壞事,這性格便會使她死賴到底,而一旦讓人點穿,她便會伏在床上大哭大鬧吵個不休。

     要是真的……不……冷靜,要冷靜! 我拚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思路,不讓身體顫抖。

     無論如何,我要保護她。

    雖說汽車撞人傷得不太重,可駕車潛逃是犯罪行為。

    “罪犯”——這污名能讓淳子背一輩子嗎?還是個孩子的她,能經受得起警察署的那一套? 我再也不敢想了,胸口就像撕裂了似的疼痛。

     是的,當時她獨自在家——隻有我堅持自己的假證詞,才能救淳子! “叮鈴鈴”,電話鈴又響了。

     我知道是誰打來的。

    有了準備,心裡泰然了許多,我從容地抓起了話筒。

     “花田醫生嗎?” 果然又是她的聲音。

     “考慮得差不多了吧?” “不,沒什麼可考慮的!” “是嗎?可我已經考慮好了!大夫,我再請求你一次,明天去法院,為我哥哥作證!否則,我一定要殺死你!” 聲音顯得異常地慢,而且是一字一頓的,我聽得出對方并不是在吓唬我。

     “咔嚓”,對方挂斷了電話,我惘然地放下話筒慢慢地走到剛才淳子站過的窗前,窗外的樹木和房子,猶如黑黝黝的鬼影,在那放着冷光的點點昏暗的路燈間,龇牙咧嘴。

    秋風蕭瑟,我感到冷極了。

    我眼前浮現出幼時淳子的小臉,浮現出身穿白大褂的丈夫那年青的英姿,呵!這一切都一去不複返了……不知不覺,淚水已經濡濕了我的雙頰。

     大概是哭累了,淳子也不知幾時已到卧房去了。

     我打開電話号碼簿,開始找起“筒口清一”的名字來。

    姓“筒口”的隻有一個,很容易就找到了,我記下了電話号碼旁印着的地址,打開房門出去了。

     筒口清一的家與我家正好方向相反,在市北的新建住宅區裡。

    我記得報上說他與妹妹住在一起。

     我在看得見他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