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在心靈深處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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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的路邊下了出租汽車,此時已是深夜11時了。

    寬廣的住宅區的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隻有冰冷的風在耳邊吹着。

     很快,我便找到了108号房子,是底下的第一間。

    窗口被窗簾捂得嚴嚴實實,裡面是漆黑一團,也許跟蹤我的筒口光江還沒回來吧。

     我走近門口,果然門上挂着筒口的門牌。

    一會筒目光江就要回來了,今晚她要獨處了,她哥哥是住在警察署裡的。

     我這樣想着便退了出來,因為我并不想見到筒口光江,隻是想搞清她的住處罷了。

    深夜去尋找一個執意要殺死自己的冤家,當然是有我的道理的! 我開始在門前觀察起來,突然我的目光停在了一邊的S乳品公司的藍色送貨箱上。

    打開一看,裡面有兩隻牛奶空瓶。

     明天一早,送奶人便會取出空瓶,放上兩瓶鮮牛奶,這牛奶定是筒口光江一人喝的。

    突然一個殘忍的念頭跳入我的腦海裡。

    我想起了我診所那個藥箱,裡面還有一小瓶氰酸鉀鹽,那是我大學時做生化實驗餘下來的。

     6 星期二早上,我9時30分才到診所,比平時晚了些時候。

    然而,那天我起得并不晚,清晨5時就起床了,陰沉的天色,寒氣刺骨,清晨的馬路上空蒙上一層薄薄的霧霭。

    但是,不知怎的,這種陰冷清寂的氣氛卻反而給我帶來了些快感。

    冰冷的晨風吹在身上,使我的精神為之一振。

     大約10時剛過,我正在接待病人。

    護士來到身邊輕聲道: “大夫,您的電話。

    ” 我趕緊起身走到屏風邊的桌子旁,抓起話筒。

     “喂,是花田大夫吧!我是M警察署的仁科。

    ” 不客氣的語調使我的全身頓時僵硬了。

     “對不起,想勞你的駕,來警察署走一趟。

    ” 仁科的聲音冷冰冰的,與前幾天相比判若兩人。

    我感到渾身發熱,毛孔裡都在往外溢汗。

     “這……現在我正在門診,不知你有什麼急事?” “就是那天汽車肇事的事,肇事者已找到了,叫松島信孝,是個學生,是他父親帶來自首的。

    ” “啊……” “你的那位小姐,我們已把她從學校請來了。

    ” “淳子?為什麼淳子她……” “你女兒的汽車根本就沒丢過,出事時她正坐在車裡,見自己的男友闖了禍,才不得已把汽車棄人他人車庫,然後一起逃走。

    為了掩人耳目,使編出了這麼個故事……” 果然是這丫頭闖的禍。

    雖說她不是直接的肇事者,法律不會追究她,這使我感到寬慰;但隻是為了遵守對松島的諾言而不肯吐露真情,她竟欺騙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又使我感到憤慨。

    這兩種複雜的心情交織在一起,像一塊石頭壓向了我的心。

    不錯,淳子已經長大成人,然而她幼時那死不認錯的劣性卻變本加厲了,而且已開始朝着一個可怕的方向發展。

     但她總是我的女兒呀!唉,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感到再也坐不住了,把工作草草地托給一個年青醫生,便匆匆地出了診所。

     在M警察署門前的石階上,我意外地碰上了一位熟人,他叫松本,五十出頭的年紀,是專門處理刑事案的律師。

    他厚厚的嘴唇堆着微笑,似乎想與我打招呼,見我慌慌張張的,便收起笑容,正色地輕聲問道: “出了什麼事啦?” “沒有。

    嗯……這個……” 我含含糊糊地叉開了話題。

     “先生也有事嗎?” “啊……不過,已經解決了。

    就是那個姑娘墜樓死亡的事情。

    ” “什麼?你是說那事情已經解決啦?” “是呀,都快要見報了,是自殺的。

    ——那位受人懷疑的青年筒口清一的上司和我是老交情,他來托我,我當然當仁不讓啰……可是昨夜,筒口清一的妹妹突然在自己桌子的抽屜裡發現了一封死者的遺書,于是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 “遺書?” “是的——真不可思議。

    女人的恨竟是如此可怕!那位京子小姐,恨筒口清一對自己的冷漠,便計劃把他叫到自己的屋裡,當面自殺給他看,而且存心大叫救命,有意讓人懷疑筒口清一,可是,也許是太愛他,也許是不忍心,她在這之前去找過筒口清一的妹妹,偷偷地把一份遺書放在了筒口清一妹妹的桌子抽屜裡。

    這遺書證明了筒口清一的無罪。

    她是跳下樓去的,然而她似乎不想讓自己的靈魂也堕落,她希望得到羽化。

    昨夜,筒口妹妹發現了遺書,當即就送到了警察署,于是筒口得救了。

    現在隻是還有些事要問問而已,釋放是沒問題了。

    ” “噢……” 我突然感到腳底下的大地在晃動。

    京子姑娘是自殺,昨夜被證明了……那麼昨夜我去筒口家時,筒口的妹妹筒目光江應該在警察署啰? “那,筒口的妹妹是幾點鐘送遺書到警察署的?” “大概是10時光景吧。

    ” 松本顯得有些驚訝地答道。

     筒口光江最後威脅我的電話是昨夜11時不到,這就說明,打電話的不是筒口光江!那麼那位來診所糾纏的自稱筒口光江的女人又是誰呢? 我的頭腦裡迅速地反饋着那個女人的形象:蒼白的毫無光澤的臉色,細細的眼睛……總感到十分眼熟,特别是那雙眼睛,小小的,閃着狡猾的光……啊!想起來了,這是一對狐眼!像極了,一定是她! 我返身跑下石階,疾步走進路邊的電話亭,撥出了心裡默記着的一串号碼。

     鈴響了,電話通了。

     “喂喂,我是三宅……” 是的,就是這個聲音。

    我當時就感到要比來我診所裡糾纏的女人的聲音顯得蒼老、壓抑,決不會錯,正是要殺掉我的聲音! “是三宅由利江夫人吧。

    ” “是的……你是?” “花田。

    ” 我感到對方倒吸了一口氣。

     “果然是您呀,借着筒口光江的名義來威脅我。

    ” 沉默……突然“撲哧”一聲,對方笑了起來。

     “大夫,請問,您現在在哪裡打電話?” “在M警察署門前。

    ” “那就是說,您到底去作證了。

    ” “……” 對方笑得更厲害了。

    笑聲裡帶着勝利者的自豪。

     “你說得不錯,我是威脅過您。

    這是一種報複……由于您的介入,我丈夫變了,他眼裡沒有了我,也沒有了孩子。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他體貼我,愛護我,我們曾有個平和的家庭,可是…… “……” “當然,起先我一點也不知道。

    可是我很快就察覺了,并且用跟蹤的辦法,搞清了你們的關系。

    上個星期六,您和我丈夫在S旅館幽會,我也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我丈夫神色不甯,拿着那張報道姑娘墜樓死亡的報紙讀了好幾遍。

    我熟悉我丈夫,他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一有心事便會挂臉上。

    于是我便裝着關心的樣子向他打聽,他終于全說出來了。

    他說姑娘不是被殺,他可以證明,可關系到您的社會影響,又不敢貿然出證,他想找您商量一下……當然,我丈夫不會說您是他的那個……隻說您是他的好朋友,是在S旅館偶然碰上的。

    ” “我丈夫想去作證,可您卻不肯答應。

    我能理解您的出身,您的頭銜,您的地位,還有您的名望,這一切實在是太崇高了。

    和一個自己患者的丈夫,在旅館的房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讓您在警察署的大廳,在衆目睽睽之下,向人們宣布……” “那麼……您便……那位光臨診所的女士。

    ” “那是妹妹。

    是我讓她來請您的,但電話确實都是我打的。

    我的聲音,也許您已經聽熟了吧。

    ” “唉……當我知道了丈夫與您的好事時,曾經自怨有艾,真想一死了之。

    可是……我終于沒有勇氣。

    好了,現在該輪到您了。

    ” 三宅由利江的笑聲更加放肆了。

    她确信我已經去警察署作了證,也就是說她感到自已慘淡經營的報複計劃實現了。

     然而,我已無暇與她争辯。

    我須趕快去街口光江的家。

    我丢下電話,到亭外匆匆地找着出租汽車,因為昨夜從筒口家回去,我便徑直去診所取了那瓶氰酸鉀鹽,今天清晨又買了兩瓶鮮奶,小心地打開瓶蓋,把氰酸鉀鹽放了進去,原樣封好,然後,便去筒口光江的門口與她的牛奶換了一下…… 但願她還沒喝牛奶,但願牛奶還在箱子裡! 我使勁地催司機加快速度,隻見窗外的街像一條灰色的龍在舞動…… 突然,我眼前浮現出一幅幻影;筒目光江喝下了牛奶,她喝下了我投毒藥的牛奶!真是不可相信,我會投毒?我會殺人?我對世界充滿着希望,我對人生充滿着信心……然而,我……是的,三宅由利江勝利了!她把毀滅偷偷地塞入了我的身軀。

     我感到自己渾身在不斷地顫抖。

    我害怕極了,害怕自身的毀滅?還是害怕我發現自身心靈深處潛在的殺意?此時此刻,我自己也無從回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