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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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四布,山峰,黯然五色,向聞瀑布,僅于雲隙窺見片白。

    于是遊興嗒然,慨歎而已。

    急下,山石磴如沐油,大風作箫聲,木葉亂下,寒氣逼人毛發。

    道人曰:“歲逢閏九月下旬,即往時十月之杪,土人當此時相戒不行。

    即使今日晴明,固亦不得至蓮花峰也,将何宿焉?豈非山靈之默佑星節乎。

    ”遂與道人别。

    輿而歸,夜柝已相屬于道矣。

    道人婁姓,鄉人呼婁師。

     謝芗泉儀部曾作《登太華記》,視明李攀龍所作為詳。

    然于入山之前路猶略,且以上方有希夷峽,叙述舛錯,故為詳記補之。

     蒲州文昌閣三層,内皆磚級盤旋而上,如登塔者。

    戊辰九月,過寺坡底(寺即普救寺也),登其頂,面中條山,橫瞰黃河長沙如練。

    秋氣暮澄,遙望白雲若煙籠寒水,則太華矣。

    可稱西道勝境。

    閣曰桂籍閣,四圍嵌小碑,刻明曆朝武科第,自洪武丁卯科起,蓋亦武榜之雁塔也。

    閣之三層祀梓潼帝君王父母,中祀帝君父母,下祀帝之妃及聖女、聖子、聖孫,俱有像。

    像前立木主,俱有封号。

    中層木主書曰“聖父顯應慈佑仁裕令德王太元初帝儲真延慶天尊”,“聖母昭德積慶慈懿恭惠妃嗣祥儲慶元君”。

    其上下封号惜皆不記憶。

    閣創何時,亦未及細考。

     《蒲州府志》雲:“明成化中,建州人楊瞻初欲蔔藏室于此。

    術者言:”此為蒲中風水第一,主科甲仕宦。

    ‘瞻曰:“吾家何以當此,願公之。

    ’州人因建閣其上”雲雲。

    閣中碑像俱未之載。

    據言閣建于成化。

    今碑刻洪武丁卯以來科第,豈成化以後追記耶? 普救寺與文昌閣隔坡。

    《志》雲:“寺有搴堵波,合磚成之。

    于地擊石,有聲若吠蛤。

    ”過其地因觀焉。

    寺甚古而不宏闊。

    《志》所謂明初并廣化、旌勳、藏海、乾明四寺入焉者,蓋皆傾圮無有矣。

    寺外西偏有浮屠高十三層,當即《西廂記》所雲“日午當天塔影圓”也。

    塔前丈餘地有微凹,塔後亦然,蓋瓦石擊久所緻。

    試以石擊凹處,有聲出塔中,如巨蛙。

    土人不知空谷之應響也,遂以為塔中有大蝦蟆精矣。

    然擊前地則聲在塔底,擊後地則聲在塔頂,前後上下所應不同,理未可解。

    寺建于隋代,塔修于明嘉靖十三年。

    塔上有宋刻《陀羅尼經》,蓋宋時亦重修之。

    小兒輩欲聞蝦蟆聲,日以瓦石擊塔,經字漫漶矣。

    按《志》雲:“寺唐時名西永清院。

    五代漢遣郭威讨李守貞于河中,周歲城未下,威召院憎問之,對曰:”将軍發善心,城即克矣。

    ‘威折箭為誓。

    翌日果破,乃不戮一人。

     因改院曰普救。

    “是普救之名五代始有。

    《西廂記》作于金章宗時董解元,故稱普救。

    何以元稹作《會真記》已有普救之名。

     夷齊廟在首陽山,《水經注》所謂雷首山,一日獨頭山。

    山南有古冢,陵柏蔚然,攢茂丘阜,俗謂之夷齊墓。

    其水西流,亦曰雷水。

    《晉書地志》:“雷首山,伯夷、叔齊隐其陽,所謂首陽山。

    ”《太平寰宇記》雲:“首陽即雷首之南阜。

    ”餘至河東,問其山去官道不遠,因往谒。

    蹊徑荒僻,廟宇樸古,惟一道士守焉,瘠而且老,面有菜色。

    殿中二像皆枯槁形。

    左廊壁間一石镌昌黎《伯夷頌》,為皇統己巳上黨趙漢卿書,字用柳家法。

    右立一石,隸書,兩面刻,乃開元十三年梁卿書,字法在《禦史台精舍銘》上。

    前堂數碑,惟一大篆書可觀,蓋學李陽冰者。

    殿西大冢二,中立一石,大字草書“首陽山古賢人之墓”,字法古峭,石皮皆剝落,不知為何代書。

    字之空處镌篆字數行,乃明嘉靖間人,蓋後人所記耳。

    墓之對面有一碑,黃庭堅書,文勳篆額,山谷此書絕佳。

    以僻遠無人到,碑亦鮮拓者,故唐、宋碑石皆完好無剝蝕之病。

    然亦幸其無人知,為能完潔也。

    按《蒲州府志》載有顔魯公碑,丁約立石,惜匆遽未得遍審。

    若昌黎《頌》則書于皇統己巳;為金熙宗之十四年,當宋高宗之紹興十九年;《志》乃以為唐碑,則誤矣。

     索倫(索音近蓑)風氣剛勁,故兵以索倫為強。

    其出師歸,有願留京者聽之,月給糧銀四兩。

    然此中不盡索倫也,有達呼爾在焉。

    達呼爾者,本居黑龍江之地,自為一部落,與索倫雜處,其習俗極鄙。

    其行輩有得官者,則以叔視之,不必一族也,官進一階,則以叔祖視,受者亦居然叔、居然祖也。

    及平日以叔以祖事人者一朝得官,官且同等,則稱之以兄弟焉。

    級若或過之,則向之所事以叔、所事以祖者,即反其禮以待之。

    有不然者,則相戾矣。

    此達呼爾之習也。

    不知者通目之曰索倫。

     黑津乃“徽欽”二字訛音也,在三姓東三千裡外散處,至東海邊。

    以魚為生,即以魚皮為衣,故曰“魚皮笪子”,或謂“黑津笪子”,或謂“徽欽笪子”,名異而實同也。

    所食之魚曰達布哈魚,牙最利,食小魚,類内地之烏魚。

    或以為乾,或以為面,亦不一品。

    烹熟先以大碗而入,則人知其有親也。

    食時狗蹲于左右,骨出即以飼狗。

    狗有時急欲食,則攫于其口邊。

    其人愛蟒衣,懸而不着。

    得蟒衣則張于所居,多者以為富。

    其水曰戊子江,蓋海汊也。

    冬時水凍,坐扒犁駕狗而行。

    或五、或七、或十一、或十三,日行可六七百裡。

    前狗之領而行者曰狗頭,狗頭一可直銀四五十兩。

    蓋行時狗頭前行,知有虎豹則回,其知也以聞氣而知也,人視以為備,故貴之。

    餘内弟左子恕宜任伯都讷巡檢,知之最詳,為餘言之。

     溝民者雜處于黑津之中,非黑津有别種也,蓋皆漢民掘人參者及内地逋逃者。

     其中有老大哥為之長,群聽令焉。

    老大哥者,不計齒,其人公正,為衆所服,則衆奉而尊之。

    條教嚴明,衆不敢犯。

    其刑有四。

    有鬥殺者,大哥号于衆,宰牛設酒生祭之,問其人死所,願水,則以大石系而投之海;願火,則圍木緻其人于中而焚之;願坐簽子,則攀楊枝削其梢,插其人谷道中而撒之,楊枝上挑,人之腸出矣;願埋,則穴土而坑之。

    以是無敢輕犯法者。

     三姓中有民覺羅。

    國初之黑津秀而黠者來投,因編入旗。

    其人以國家有民公之封,自以為宋後,因自名為民覺羅。

     吉林多雨,蓋其地多山,重岚釀濕,密霧蒸陰,晴暄和朗之天,歲不得多見也。

    伯都讷多風,常以三四月起,大木拔折,屋瓦飛空,砰轟若千軍萬馬之奔,洶湧若拔地掀天之浪,令人神懾心悸,四月以後則止。

    三姓多雪,雪時無花無片,如四兩、半斤之絮團漫天而降,深及丈或七八尺常事也。

    故其地諺曰:“吉林雨,三姓雪,伯都讷風。

    ” 甯古塔與高麗以江為界,曰高麗江。

    其江半黑半清,近高麗者水黑,近甯古塔者則清,水色兩分,蓋天之所以界内外也。

    江邊采薪者每見必相詈,隔水而詛,習為風氣。

    此理殊不解。

     吉林等處皆土城,無雉堞。

    左子恕任伯都讷巡司,于鄉村近圍場處,每晨起常見對面城郭鮮明,女牆排列,樓閣煙村互相掩映,城上行人往來,或騎而過,或倚而望,居然蜃樓海市,一大觀也。

    彼地人不識女牆,竟有不知其為城郭者。

     初見時覺相距不過三四裡許,急令人蹤迹之,出三十裡仍無所見。

    每見必以清晨,日出則滅。

    土人謂之現城,蓋凡有城郭人民之地,精氣所結,時或現形。

    如洪澤湖邊人猶見泗州城郭樓台,即其證也。

    是地舊去黃龍府不遠,或遼、金舊有州縣欤。

     葉爾羌,西域一大都會也。

    其辦事大臣公署,即小和卓木之花園。

    有大池,水池中造八面亭,有長橋,高下曲直,可達亭前。

    居室臨水,有艇子舣于水旁,開門即可泛舟。

    其地恒燠,夾水長堤,花木若春,垂楊兩岸,掩映水碧,西域無楊,惟此園獨有。

    居其中恍如西湖上遊也。

    辦事大臣向多三年更易。

    有福公勒洪阿任此,集唐詩“白首即今行萬裡”、“皇恩隻許住三年”二語為聯,屬徐星伯同年為之書。

     徐星伯言福公喜為詩,曾任伊犁索倫營領隊大臣。

    伊犁西南邊外有特穆爾圖淖爾,旁多古翁仲。

    福公巡邊至其處,作詩雲“斜陽寄語雙翁仲,不是前朝舊鼓笳”,殊清緻可喜。

    《居易錄》雲:“陳給事說過喀魯三百裡喀爾喀、車臣部落界,即南望北鬥矣。

    ”餘嘗以問同年那太仆偶堂(丹珠前任内閣學士),言此說未确,至彼地望鬥,覺七星相距空處較都中所見加寬耳。

    同年寶獻山相國興雲:“此地高之故也。

    地高去天覺近,故望星之空處覺寬。

    ”寶時自吐魯番來,因言彼地望月中影似加明晰,望天河中白氣乃是小星。

    吐魯番較京師高一百五十餘裡,去天較京師将近一度,塔爾巴哈台其地較京師高一百□□裡,故望星如此。

    其說似可信。

     《夏小正》曰“漢案戶”,謂天河也。

    獻山言吐魯番于六月望河,乃當東廂屋脊,蓋其地在天河之西也。

    其地每月朔即見月。

     葉爾羌、和阗皆産玉,和阗為多,然入貢則由葉爾羌大臣奏進。

    其商、回之售賣,初無例禁。

    自乾隆四十三年高公樸請間年一次官為開采,于是定例,玉禁始嚴。

    凡私赴新疆偷販玉石,即照《竊盜律》計贓論罪。

    又辦事大臣期公成額、阿公揚阿等先後請于密爾岱及巴爾楚克地方各添設卡倫一處,以防回民私采及商民夾帶之弊。

    又請将采剩河玉賣與兵丁,俾轉售商民以沾微利。

    自是以後,玉器遂為無價寶矣。

    嘗見雙冠軍構玉煙壺二枚,用白金一千八百兩。

    又冷姓商攜玉碗四口,徑五寸,索直五千兩。

    及己未春弛玉禁,其從前因販玉獲罪者俱核釋。

    兵丁轉售之例及密爾岱、巴爾楚克卡倫俱議裁。

    先是,葉爾羌奏進大玉,至是令即于所至之處棄之,因棄于烏沙克塔克台焉。

    惟商販應稅者于起票進關時,注明若幹,每月造冊移付嘉峪關稅員查核。

    于是玉大賤。

    年餘猶見前索價五千之四碗,隻須八十兩矣。

     和阗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