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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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饷地,煌言曰:『大敵在前,何暇私鬥』。

    為婉解之;美及文達皆感悅。

    煌言得諜不殺,好語而酒食之;遺黎亡卒,多為耳目。

    是年魯王如南澳,以危鄭氏故也。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魯王在南澳。

    遣使通滇中,遺臣盧若膺以下猶戴之。

     張煌言軍鹿頸,尋說成功取南京;以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軍路已熟識之,宜大舉以決勝負。

    自與稗佐日夕較射,招人士議方略,神氣益奮。

    山陰葉振名三渡海從之。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魯王居南澳。

    永曆帝使至,以張煌言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徐孚遠為左副都禦史。

    将會成功出師,郎廷佐以書招之;煌言書卻,詞氣激昂,聞者感奮。

    孚遠為從人望,語成功以忠義,終夕不倦;大事辄咨之。

    既拜命,随之滇;失道入安南。

    其酋邀以臣禮見,孚遠大罵;或言彼且相公,則愈罵。

    其酋曰:『忠臣也』。

    厚資之反。

    孚遠遂及葉後诏、鄭郊輩為七友,浮沉島上卒。

    時王雖不監國,群臣猶奉之;及永曆帝命至,悉予遷轉,卒無異志者。

    煌言更說成功大舉北伐,成功從之;且請煌言監其軍。

    煌言以舟山空,還軍之;江浙文武屢招之,皆不從。

     秋七月,張煌言、朱成功入浙江,連克溫州、台州。

    甲辰,次羊山,被風而返(詳「閩海遺兵」);惟煌言軍獨全。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魯王在南澳。

    永曆帝使至,手敕王監國;王不可。

    朱成功聞之嗛焉;是月,遷王于澎湖。

    張煌言軍天台。

     夏五月,張煌言以其軍會朱成功北。

    戊寅,至崇明,請取之;曰:『此江海門戶也,有懸洲可守;脫有變,亦可據之』。

    成功不從,而使煌言軍為導。

    六月丁酉,至丹徒。

    壬寅,至焦山;與成功登,禮祀天地及二帝(詳「閩海遺兵」)。

    丙午,至瓜洲。

    郎廷佐為鐵鎖橫江而壩其上,弓矢炮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輕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張亮泅而斫。

    須臾鎖抉,江潮洶湧,壩械倏沒。

    煌言以十七舟進,将奪江北諸木城,阻于炮;升柁樓,焚香祝天,飛火注之,須臾盡潰,南攻鎮江。

    成功言:『金陵援騎至,将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師泊觀音門,彼敢出乎』!成功然之。

    煌言溯江上,未至儀真五十裡,吏民共逐知縣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

    職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

    馳檄天長,民殺知縣降;進薄盱眙,春雷手殺十餘人入其城。

    至泗州,自釘其郛,一躍入之。

    煌言前鋒次蕪湖,朱成功來會,蕪湖降書亦至。

    成功軍頗少,将留其軍,與共拔南京而後行。

    及聞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慶,不克。

    軍令嚴谧,部卒強市價一錢即斬之;商舟數百錯戰艦間,無少犯。

    相其形勢,以一軍出溧陽、趨廣德,一軍入甯國、趨徽州,渡江拔和州、圍采石,傳檄遠近。

    于是太平、甯國、池州、徽州四府、和、廣德、無為三州、當塗、蕪湖、繁昌、宣城、甯國、南陵、太平、旌德、泾、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含山、巢、舒城、廬江、建平、高淳、溧陽皆降,煌言親考察,黜陟明廉。

    江楚、山左義兵聞風起,請約束。

    使遺成功書曰:『師不可老,老則生變。

    請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擊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軍雲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敗走,春雷以鹽舟揚帆去。

    煌言方撫徽州,聞之亟還。

    八月,至蕪湖;思鎮上流,與鎮江軍犄角。

    太平守将某遽叛,煌言執斬之。

    郎廷佐招以書,煌言峻拒。

    降将羅某自安慶攻煌言,廷佐複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計,部舟入繁昌、趨九江,将結楊廷麟子弟還攻皖。

    乙未,自銅陵值铎尼兵自上遊至,煌言擊之,沉舟四。

    巳夜戰,諸軍聞炮聲,謂壘失,遂潰。

    煌言将南,衆言皖、楚之間秋冬水涸,不可行;義士魏耕請之英、霍,乃入無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從軍數百。

    至黃金棚,乞陽山于褚良輔以休士,不許。

    移軍東溪嶺,将入英山,追騎急至;衆大散,才餘二人。

    将就所知于高浒,亦不值。

    徽人金某、徐某憐其忠,匿之數日;導走枞陽,渡黃湓及東流之張家灘,登岸走建德祁門山中,又病瘧;急趨休甯,舟行入嚴州。

    慮浙人熟其貌,複自山中曆東陽、義烏出天台,以達海壖。

    鳴螺樹纛,招集散亡,軍于林門。

    諸生羅子木以父被執(詳「閩海遺兵」),裒家國難,泣訴于煌言,邀再舉;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軍事。

    煌言未至林門,符文煥等招葉振名護其軍;甫至而煌言歸,舉軍還之。

    煌言以長亭鄉多田、苦海潮,說義兵築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敗于永曆帝。

     是月,朱成功自鎮江攻崇明;九月,攻甯波,皆不克。

    攻舟山,入之,守以陳輝、阮美、羅蘊章;尋去。

     冬十月,朱成功還廈門。

    問于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聞其為明也』。

    乃使迎魯王還金門。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緬,永曆帝專敕慰之,以為兵部尚書。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

    朱成功供給如初。

     張煌言軍林門,尋軍于桃渚。

    台州将張永恩以書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于廈門。

    煌言說成功意圖閩;會台灣議起(詳「閩海遺兵」),成功不聽,煌言氣沮。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

    煌言以舊從歲時供億慮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觐;然海上人人鑒其志。

    是月,煌言入閩,次于沙關;聞朱成功發澎湖,使羅子木責之曰:『師有寸進無尺退;今入台灣,兩島後必不守。

    是負天下之望也』。

    不聽。

    為詩诮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問鴻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語避秦洲上客,衣冠黃绮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台灣,遣使奉魯王東。

    未幾,魯王至台灣,遺臣、宗室多從之。

    張煌言以浙中盡遷沿海民,五十裡内無舟室;顧己兵弱,不能争。

    乃怼成功,曰:『棄此數十萬生靈而遠争島夷乎』?複遺成功書,使乘機取閩;不報。

    乃遺故侍郎王忠孝、都禦史沈佺期、徐孚遠、監軍曹從龍等書,使說成功;亦不聽。

    聞吳三桂趨緬甸,再使子木苦争之;成功以甫定台灣辭。

    又使職方郎中吳鈕以帛書入鄖陽,說十三家營撓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曆亡,朱成功稱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魯王在台灣。

     夏五月,朱成功卒。

    張煌言悼歎;還軍林門,再以書拒招降者。

     秋,永曆帝兇耗至台灣,遺臣王忠孝、沈佺期奉王再監國。

    張煌言上疏:『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繼統;懷、愍北狩,晉元稱制;徽、欽蒙塵,宋高嗣立。

    以視今日,誰曰不然。

    島上勳貴罔識大義,臣又窮寡;既見國亡而不能救,猶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

    此所以中夜椎心,淚盡而繼之以血也。

    謹遣官赍獻膳銀,南望倉皇,罔知所措』。

    又言『聞變之日,肝腸寸斷。

    追維高皇帝聖德神功,豈意後王辱同懷、愍;臣恐窮島孤軍難守,浙與閩、粵複有招撫之人,不豫圖之,恐報韓者之氣衰矣。

    主上羁旅與閩存亡,萬一變生肘腋,禍不忍言。

    惟閩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羅,速正大号,傳檄出師;雖利鈍莫必,興滅繼絕端在主上。

    謹拟上诏書一道,願密與甯靖諸臣謀之』。

    前後凡三啟書,王得之悲痛。

    煌言又與鄭經書,勉以三矢,約群臣盧若膺以下厲兵大舉。

    鄭經不可,王亦固辭,而使禦史陳修赍敕勞煌言軍。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監國魯王卒于台灣。

    王雖不監國,鄭經歉之。

    王不能堪,将入南澳;未發疾作,二十三日而卒。

    諸臣禮葬之。

    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勞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

    有勸居雞籠者,曰:『與其偷生若朝露,無若一死以立信』。

    卒不行。

     康熙二年,張煌言軍林門,遣使祭告魯王曰:『穆王駕鶴而來歸,已孤此願;望帝化鵑而猶在,莫慰餘思』。

    聞者哀之。

    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東蚶、長腰諸島,入之;有舟五十。

    将攻福甯,其部林國梁謀叛煌言圍之,反以炮碎煌言舟,殺其弟嘉言;遂導耿精忠部攻煌言,東蚶諸島複沒。

     康熙三年春三月,張煌言、阮春雷集舟于三山、三都間。

    降将吳萬福攻之,死者甚衆;春雷去,不知所終。

    夏,降将李長榮複敗煌言軍;總兵張賢及諸人多被執。

    煌言知不可為,散其軍;居浙江之懸岙。

     秋七月,張煌言抗節死。

    魯王之部始盡。

     魯王以海,太祖十世孫也。

    幸不死兵,移徙東浙。

    張國維、陳函輝奉之,陳謝不及;夫其始事,已不雲武。

    監國之後,大勢可為;忠正盈朝,義幟被野。

    王不能風馳電激,蹈隙提戈;河上遷延,鴻溝自劃。

    馬、阮再來,方、王交橫;張國俊、客鳳儀盤結城社,張鵬翼、朱大曲懸禦八閩。

    令遂朝服濟江,光複故物,慮夫桓、靈奄豎之禍,肅、代藩鎮之形,譚、尚幹戈之轍,未必不見;何獨九死十亡,決于灰滅乎!健跳寄居,錢塘不國;二鄭恣毒,君若墜旒。

    閩土誓師,躬自仗钺,天命不佑,海口轉移。

    落拓如斯,泥中瑣尾。

    複恥無心,監國去号;菟裘将老,錢王不歸。

    而托迹得人,保首沒世;豈險阻倍嘗,情僞遂晰。

    亦唐、魯雖隙,正士居多也。

    且夫甯波、紹興之旅,舟山、閩海之殉,錢肅樂、張國維之義,張名振、張煌言之忠,反複孤撐,終以亡滅。

    乃此栅山梁、彼結水砦,則野先、稽聳之節也;出入長江、振動淮服,則世忠、解潛之師也; 遙祭高皇、痛切先帝,則司空、洪皓之願也;調停水火、堅固膠膝,則韓琦、卻正之俦也。

    雖五丈秋星之隕、吳璘晚年之譏,精衛徒填,房馬不喂;籲!可痛也。

    然奔流履镝,閱世屢年。

    即無提舶之功,奠故君于昌國;亦有泠之之憤,逐浙水之忠魂。

    何必烏合诋譏,失機文緻乎?蓋「春秋」之義,莫大于奉王;旄邱之臣,相從于瑣尾。

    忠義之夫,所争在此;載筆之士,何遽昧之!幹糇既薨,擁戴無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

    高皇養士之報、書生矢志之誠,乃在波濤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傑并驅争先可也;系之浙末,誰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負辛靡;定西之亡,亦類誠意。

    傳聞異辭,其亦問諸水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