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燈
下後,他就急向屋門奔去。

    幾個民兵立即跟上去捉兇犯。

    春玲一手撕下衣襟,搶着給江水山包傷。

     趁混亂之中,蔣經世迅速地從棺材内的油布包裡扒出一顆手榴彈,趕到捕捉他父親的民兵前面,堵着門口,兇惡地叫道:“誰上來炸死誰!老子拼啦!” 人群混亂了,不少人叫嚷着向門外跑。

    有幾個人扒開棺材裡的油布,拿出包着的五支大槍和一些子彈、手榴彈,準備拼打。

     江水山不等春玲包好傷,抹了把臉上的血漿,抽出駁殼槍,高喊道:“沉着!不要跑!”他正要向地主射擊,忽然手被拉住了。

    他一看,就收回了槍。

     曹振德放開水山的手,大步走到民兵的前面,緊盯着蔣子金父子。

    他明白,如果開了火,蔣經世甩出手榴彈,院子裡那末多人,一時是躲不開的。

    振德向人們示意,不準開槍。

    他一人向門口走去。

     蔣經世威吓地吼道:“姓曹的!你再走一步,老子就要你的命!” 曹振德赤手空拳,怒視着地主父子,堅定不移地走着。

     江水山緊跟在他身邊,幾個民兵和春玲也跟上來,接着是更多的人。

     雙方相距隻有七步遠。

    蔣經世的手榴彈高高舉起,拉弦的手在抖動。

    他兇狠地喝道:“曹振德!你要再走兩步,我就要扔炸彈!” 黨支部書記曹振德沒有停止步伐,他斬釘截鐵地說:“蔣經世!要殺你,早就開槍了!你要敢扔手榴彈,立時叫你父子碎身萬塊!”他馬上命令:“槍上火!” 嘩啦一聲,三支長槍一支短槍,一齊對準了蔣經世。

    春玲手裡的鐮刀也高高舉起。

    後面的人們都握緊了拳頭。

     蔣經世望着這些怒目虎視的人們和對準他胸膛的槍口,膽怯了,失色了。

    藏在門後的蔣子金,哀求着叫道:“别、别開火,投……降……俺們投降……” 經過了兩天兩夜的緊張鬥争,向地主階級的進攻告一段落。

    四家地主被掃地出門。

    除了蔣子金父子被綁送人民政府依法懲辦外,其他人都給一定的土地和工具,要他們參加勞動,以觀今後的表現,不老實再算賬。

    沒有了家底浮财,地主不勞動就沒有飯吃,這也算是強迫他們吧。

    在物資方面,得到的收獲不少,在人們正困難的時候,将起很大的作用。

    隻是從蔣殿人家裡,幾次三番也沒翻出什麼東西來。

    這“老對蝦”一口咬定說沒有,大家翻了又翻,也不見蹤影。

    部分人認為蔣殿人真是沒有大油水了;但不少人都相信他是有家底的,覺得裡面有蹊跷,然而找不出破綻,拿不出憑據也是枉然。

    按指導員曹振德的意見,蔣殿人的房子已被查封,就要分給窮人住,有東西藏有裡面他也偷不出去,就算着懸案擱置下來。

     幹部們已經把沒收來的物資、土地、山巒、牲口、農具、房屋和說服幾家富農拿出來的土地、山巒,清點整理出來了。

    金銀珠寶一類的物品交上級處理,糧食除繳一些公糧外,其餘的和其他東西決定完全分給群衆。

     開春以來少有的溫暖天,陽光燦燦,春意綿綿。

    按節氣,春播很快就要開始了。

     曹振德領着十幾個幹部,在西山下的平原上丈量地主的土地,好計算确實的畝數。

    因為地主們的地畝很不準确,有的為少納公糧少報,有的偷趕挨鄰的地邊。

    量過一氣後,大家向西山根蔣子金的地走去。

     “指導員,沒收來的那七口大肥豬怎麼辦?”腿有點跛的副村長江全成,走着路問道。

     “那還用愁?”糧秣員孫栓子應道,“全村一百三十四戶,再有七口也吃得了。

    按人口分……” 青救會長孫樹經眨着眼睛說:“分開做什麼?慶祝勝利,全村人湊一起吃個熱鬧的!” “這是好法子!”幾個人熱烈響應。

     “你們就知道吃!”江水山頂上一句。

    他額頭上包傷的藍布顯得特别醒目。

    他向走在前面的曹振德要求道:“指導員,賣掉豬買幾條槍吧!” 曹振德一直沒出聲,但他的心卻在注意這個事,笑着學江水山頂别人的腔調說:“你就知道槍!” 江水山着急地分辯道:“吃了當什麼,買武器……”“好啦,武器是重要,可是咱村民兵的槍不少啦。

    縣上能給咱們買些武器來,可要槍的村很多,留給人家吧!不對嗎,水山?”曹振德見水山點一下頭,就又向人們說:“吃是該吃,不過慶祝勝利早了點,反動派還沒消滅淨。

    我的意思,豬是要賣掉,換回兩條牛。

    這是咱們生産上要緊的吧?”“大叔,你想得可真對,我贊成!”孫樹經高興地說,其他人也一齊同意了。

     大家說着走着,把兩隻兔子驚起,從墳地裡鑽出來。

    那雄兔沒命地向山上奔去,雌兔扒拉着肥胖的後腿,落在後面。

     人們呼喊着。

    江水山本來最不好鬧玩,這時卻象孩子一樣跑着去攆。

    灰兔眼看就上山了,水山抽出駁殼槍,用腿夾着,嘩啦頂上子彈,照兔子當當兩槍。

    雌兔栽了一個跟頭,又向前掙紮。

     孫樹經高呼着追去:“打着啦!打着啦……” 曹振德看着水山閃着紅光的興奮臉面,很理解他為鬥争的勝利而洋溢着喜悅的心情,卻有意問道:“水山,怎麼舍得子彈啦?” 江水山用衣袖擦着槍,憨憨地笑着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心裡痛快,憋不住。

    ” 找着死兔子,大家剛坐在堰邊抽袋煙,村長江合氣喘籲籲地趕來了。

     江合的臉色很灰暗,看看大家,對着振德歎了口氣:“唉,事情難啊!” “怎麼回事?”振德瞅着他問道,“上級對咱的工作有批評?” “工作倒沒意見,”江合說道,“有指示,要咱們把得來的糧食、衣裳和布匹的一部分,還有蔣子金東坡那十三畝地,撥給外村……” “什麼,把咱們的給外村?”副村長和糧秣員幾乎同聲驚叫起來。

     有幾個人緊望着曹振德,神情緊張地說,“指導員!這事可要硬一點,拿定主意啊!” “什麼咱村的外村的,都是革命的!”江水山不滿意地反駁道,“天下窮人是一家,誰得了不一樣。

    ” “水山哪,話不能這末說。

    ”江合接上來說,“咱村的地主是咱們的血汗養肥的,論公平上說,怎麼能把東西給外村呢?” “真不象話,區上的決定不公平!”有人響應。

    “對呀,村長有理。

    ”又有幾個人應上來。

     “理在哪?”江水山站起來,提高了嗓門,“隻看到個人利益,沒有無産階級思想。

    都象你們這個樣子,還革什麼命!”“民兵隊長,你别扣帽子!”江合也火了,“我不是為個人,是代表大夥的利益,全村的利益!勝利果實是大夥用血汗換來的,咱們當幹部的不能虧待大家。

    ” “可真難啊,分東西的名單都劃好了……”副村長沒說完,就被江水山打斷了:“村長!你隻代表咱們村的利益,代表咱全國人民利益不代表?你……”江水山的話說到一半,又被江合打斷: “我是村長,不是毛主席,管不了那末寬……”“都和你這當村長的一樣,毛主席以什麼代表全中國?”“……”江合張了幾下嘴,沒出來聲音。

     “指導員!”江水山轉向曹振德,“一定要按上級的指示辦事,把東西分出去,多分出去一些!天下窮人是一家,隻顧自己還算得什麼革命!” “民兵隊長的話有理,”青救會長說,“有的村裡沒有地主,得不到果實,光咱們好起來也過意不去。

    ” “誰叫他們村沒地主來?”副村長很有理地喊道,“上級光看上咱村,有的村比咱們得的東西還多哩!” “這個倒不是,得勝利果實多的村都這末做。

    ”江合解釋道。

     “衣裳布匹拿出些倒是小事,可這糧食最當緊。

    眼看今年的災荒日子燒到頭上,糧食比金子還貴重啊!”糧秣員畢竟是管糧食的。

     “可是别村也缺吃的呀!”一位幹部頂上來。

     江水山不耐煩再争辯下去了,把胳膊一揮,朝曹振德說:“指導員,别争啦!做個決定,馬上就辦!” “水山哪,可不能這末做。

    ”江合急忙搶上說,似乎指導員就要向江水山點頭了。

    “振德兄弟,剛才我從區上回來,村裡一些人聽到這事都不同意,上級也強調要自願,打通思想。

    當然啦,最好是能獻出一些。

    咱們當幹部的,可不能叫群衆惱火啊!” 曹振德坐在樹根上,一直沉默着。

    他耳聽其它幹部争吵,手裡捏着碎草,心裡在緊張地核計。

    不用說。

    上級的這個号召是正确的,幫助外村人民是義不容辭的事。

    但指導員想的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