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言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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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可笑也。

     ○藝林名句 石門呂晚村,初名留良,字冀野,中年以後,屏黜風騷,精研理學,然其少時每一點筆,辄成佳詠。

    五言一聯雲:“病嫌賓客滿,貧覺子孫多。

    ”吳轅次為吳興郡守,地接常、蘇,賓朋至,才名交累,不久罷官。

    吳梅村贈詩雲:“官如春夢短,客比亂山多。

    ”兩押多字,藝林并稱名句。

     ○醉隐記 區大相,字用孺,高明人,前朝萬曆間居詞垣十五年,所著多館閣之作。

    其孫崇手抄全集來贽,中有《醉隐記》,蕭疏醇雅,其事可記,其文亦可傳也。

    記曰:“去餘鄉三十裡,瀕江而居,有隐君子者,号曰醉隐公。

    醉隐公于他物無所嗜好,而獨寄其情于酒。

    方其寄情于酒也,沈冥酩酊,嘗累日月,凡家之有無,親戚之往來慶吊,世之理亂否泰,身之窮通榮辱,一切弗問也,以是數者為妨于醉也。

    年十二三即好讀古書,有志著述,尋以為妨于醉而去之。

    舉于有司,票彡纓系組,謂可券取,以為妨于醉又去之,終身不仕。

    或勸之仕。

    閉目搖頭,急呼家人取酒滌其耳然後快。

    其才可以仕竟不仕,其不仕直以酒,故曰醉隐也。

    醉隐公既浮沈于酒,于是鄉之好事者,多載酒從之遊,耕夫牧子,有招辄往,往辄盡醉,而人亦樂公之易與。

    于是風日之朝,月露之夕,或藉花蹊,或蔭竹嶼,或杖山煙,或棹水郭,皆無不醉之時,無不醉之地,遺形骸,忘物我,以自适于天地間,乃自号其鄉曰‘醉鄉’。

    鄉之前大江曰‘酒池’,江之對岸大雁山曰‘糟丘’。

    嘗命家人曰:‘我死,魂氣往來于是,祭我多具酒,親戚或見憶,以杯酒相酹足矣。

    ’醉隐公既殁,其子中書君仕鑒,即所構樓貌像思焉,曰‘醉隐樓’,歲時陳設漿醑肴核如存日。

    親友過者必酹以杯酒。

    屬餘為記。

    餘維古之以酒為隐者多矣,未必其真好也。

    彼生不遇時,或才不遇世,竄匿瓶,浮泊糟檗以避名而遠害,所謂有托而逃焉者。

    醉隐公生遇明時,懷才不仕,無所托而逃于酒,殆真隐者耶?昔屈到嗜芰,以子薦不以芰,君子譏之,其以飲食之故而違親之命;中書君是舉,可謂善思其所嗜者乎!餘唯不能酒,然喜酒,又喜人飲酒。

    常遲客不至,或客至不能具觞,終日談無趣味。

    嘗恨不與醉隐公同時,觀其沈冥酩酊之态,以發我趣;又束縛紳弁,無所逃于名義,不能如醉隐公之脫然無累,以适其酣暢之懷。

    謀于歸日後括所積俸餘,盡付酒家,日與酒氏酣暢其間,以庶幾所謂醉隐者也。

    然且未遑也,故樂道其事而記之。

    ” ○禅諷 留村吳公總制兩粵時,揚州吳轅次以同譜舊好,來遊羊城,寓長壽寺。

    寺僧大汕者,法筵甚侈,而道力未真,知轅次為總制重客,晨夕請見。

    常攢眉而言兩台延召之頻,三司應酬之密,六時并無暇逸。

    轅次曰:“汝于此間受諸苦惱,何不出了家?”大汕赧焉慚悚。

    此雖文人雅諷,實可作禅門棒喝。

     ○牡丹狀元 崇祯戊辰,揚州鄭元勳集四方才士于影園,賦黃牡丹詩,推虞山錢宗伯為騷壇盟主,品題群詠,最者赍以金。

    番禺孝廉黎遂球下第南還,亦與斯會,即席成七律十章,宗伯評置第一,時号“牡丹狀元”。

    其詩有“月華蘸露扶仙掌,粉汗更衣染禦香”;又曰“燕銜落蕊成金屋,鳳蝕殘钗化寶胎”,皆麗句也。

    而讀其全篇,尚未盡體物之妙,兼與揚州少切。

    餘因點筆題四韻于後:“聞道姚家種絕倫,雕欄重見一枝新。

    色分莺羽迎風豔,香染蜂須泡露勻。

    小草豈能齊富貴,群花從此辨君臣。

    碧箫聲裡紅橋畔,金帶徒誇往日春。

    ” ○清客天 太倉王太常子孫衆多而賢,颛庵、麓台,尤所鐘愛。

    康熙庚戌,俱以弱冠試捷南宮,泥金之報疊至。

    适吳梅村在坐,戲曰:“彼蒼者天,當是君家門下清客耶?”太常駭問雲何,梅村曰:“善探主人所欲而巧于趨承、事事如意者,門客也。

    今日之天無乃近是。

    ”太常不覺莞爾。

     ○三通 書賈錢桂林嘗見雲間陳卧子言:“人而不讀‘三通’,安得謂之通。

    ”“三通”者,杜佑《通典》、鄭樵《通志》、馬端臨《通考》也。

    按揚子《法言》:“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謂之伎。

    ”讀“三通”庶幾通乎人矣。

    富哉斯言! ○書名 著書必先命名。

    所命之名,與所著之書,明簡确切,然後可傳。

    若意尚新奇,字謀替代,一有謬誤,遂生訾議,不可不慎也。

    太倉吳梅村與客坐語,适有送《姑蘇志》者,梅村斜睨标題,呼童置幾,略不展覽,客頗疑訝。

    梅村曰:“睹其書名,其書可知。

    考之于古,吾郡或稱會稽,或稱吳郡,或稱平江,國朝則踵唐制而曰蘇州,則志蘇州者,自應名《蘇州志》。

    今稱姑蘇,将志姑蘇山乎?抑志姑蘇台乎?于理未達,何寓目為!”番禺屈翁山曰:“吾粵有《嶺南文獻》一書,常病其文不足,獻亦因之,而嶺南之稱尤未當。

    按唐分天下為十道,其曰嶺南道者,合廣東西漳浦及安南國境而言也。

    宋則分廣東曰廣南東路,廣西曰廣南西路。

    今徒曰嶺南,則未知為東乎?為西乎?故為書者生乎唐,則書嶺南;生乎宋,則書廣南東路;生乎昭代,則必書曰廣東;以尊王朝,以合國史。

    其道端在乎是。

    ”合觀二公所論,可以知著書之體矣。

     ○聖武成功詩 康熙丁醜,今上親征葛爾丹,殲魁系孥,大定漠北。

    閏三月十三日,奏凱而旋,萬騎。

    六師烈烈,天子橐戎服,從德勝門入,諸王群臣蒲伏郊迎,組充溢,髦倪舞,誠所謂敷天之鴻休,無前之偉績也。

    還宮而後,在朝者藻彰勳,諸體鹹備。

    京江張公、新城王公,各有凱歌數十首,皇肅穆,盛世元音。

    其他以蒼健稱者,有慈溪姜西溟之頌。

    以雄麗稱者,有海甯查聲山之賦。

    而昆山徐公果亭仿唐楊巨源體,獻《聖武成功詩》五言十章,章十二句,尤為典雅。

    其第一章雲:“玉帛朝宗會,車書定保年。

    顯承揚往烈,欽若契真傳。

    協律姚風奏,恢姒日懸。

    時巡龍馭出,清問鳳綸宣。

    紫禁桐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