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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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夫說,接着對阿爾卡季低聲說:“可惜,他妨礙了我們。

    ” “夠啦,”阿爾卡季也同樣低聲回答,并握了握朋友的手,“多牢固的友誼也經不起這樣的沖突。

    ” “我望着你們,我的年輕朋友,”此時瓦西裡-伊凡内奇雙手支着一根自制的、精緻的土耳其人頭手杖,搖頭晃腦地說,“不由贊歎:你們有着多麼大的力量,多麼旺盛的青春和多麼好的才幹!簡直是……卡斯托爾和波魯克斯①!”—— ①卡斯托爾和波魯克斯,也就是下面說的德奧古利兄弟,見之于希臘神話。

    他們是一對孿生子,手足情深。

     “瞧,把神話也用上了,”巴紮羅夫說,“看來你的拉丁文現在還沒有忘記。

    我記得你用拉丁文寫了篇作文,為此得了銀質獎章,是嗎?” “德奧古利兄弟,德奧古利兄弟!”瓦西裡-伊凡内奇一再說。

     “不過,這事已經談夠了,父親,别那麼多情啦!” “難得一次也不為過,”老人答道,“但我尋找你們并非為了表示恭維,而是因為,第一,告訴你們快吃午飯了;第二,我想預先告訴你,葉夫根尼……你是個聰明人,善解人意,也了解女人,所以你應該原宥……你媽見你回來了,決定做一場謝恩彌撒。

    你别以為我是來叫你參加彌撒的,不,彌撒已經結束了。

    但阿曆克賽神父……” “教士?” “是呀,一個教士。

    他将參加……午餐……出我意料之外,我并未邀請……但事已至此……他沒能明白我的意思……再說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她……他在我們這兒算得上是個好人,知書達理。

    ” “他不會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巴紮羅夫問。

     瓦西裡-伊凡内奇笑開了。

     “哪能呢!” “得,除此外我别無意見,我願和任何人同餐。

    ” 瓦西裡-伊凡内奇整了整頭上的草帽。

     “我事前便已相信,”他說,“你無視任何偏見。

    即以我而論,已經活了六十二歲,成了老人,也沒信過邪(瓦西裡-伊凡内奇不敢承認舉行謝恩彌撒是他希望做的)。

    阿曆克賽神父想與你認識。

    肯定你能喜歡這個人的……他并不反對玩玩紙牌,甚至……我們之間說說罷了……吸幾筒煙。

    ” “那又怎樣?飯後我們來它一局,我準能赢他。

    ” “嘻-嘻,等着瞧!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怎麼的,你想拿出看家本領?”巴紮羅夫把看家本領四字說得特别清楚。

     瓦西裡-伊凡内奇黝黑的臉頰上泛起微微的紅暈。

     “說這話不怕難為情嗎,葉夫根尼?……過去的事别再提。

    是的,我承認,我年輕時有這樣的嗜好,但也為此付出過代價。

     瞧這天氣熱的!讓我和你們坐一會兒,不妨礙吧?” “一點也不,”阿爾卡季回答。

     瓦西裡-伊凡内奇呼哧着坐到草地上。

     “先生們,”他又打開話匣子,“你們這包廂叫我想起了行止無常的軍隊生活,我們的包紮所就常常設在幹草垛的旁邊,有時甚至找不到這樣的好處所,”說到這兒他歎了口氣。

    “我一生曆盡艱辛,如果你們允許,我來講一樁比薩拉比亞鼠疫大流行時的趣事。

    ” “為此你得了弗拉奇米爾勳章?”巴紮羅夫接口道,“知道,知道……順便問一句:你為什麼不挂着它?” “我已說過我不迷信,”瓦西裡-伊凡内奇回答(他在客來的前夜方吩咐拆下禮服上的紅授帶),接着說開了鼠疫流行期間的趣事。

    “哦,葉夫根尼睡着了,”他悄聲說,并且對阿爾卡季眨了眨善良的眼睛。

    “葉夫根尼,起來!”他提高嗓門說,“去吃午飯吧……” 阿曆克賽神父魁梧結實,一頭濃發梳理得滴溜水滑,在他神父長衫腰間束了根繡花腰帶,人挺機靈。

    他仿佛早料到阿爾卡季和巴紮羅夫不需要他的祝福,故此首先伸出手來和他們握手問好,總的說,他舉止全無拘謹之态,既不降低自己的尊嚴,也不招惹是非;他稍稍嘲笑了神學校裡的拉丁文深,卻又極力衛護主教;兩杯葡萄酒下肚後斟第三杯時他便婉拒了;他接受了阿爾卡季遞上的雪茄,然而沒有抽,說是要帶回家去。

    使人感到微微不悅的隻一樣:用手抓蒼蠅。

    他伸出手去,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猛一下抓他臉上的蒼蠅,有時真被他抓住了。

    他含蓄地表示不妨玩玩紙牌,結果從巴紮羅夫手裡赢走了兩盧布四十戈比紙币——合多少銀盧布,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家誰也算不清楚……而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照舊坐在兒子身邊(她從不玩牌),照舊用小拳支着臉兒,隻在吩咐取什麼美味時方站立起來。

    她怕流露出愛子的一片深情,因為巴紮羅夫不鼓勵,而且瓦西裡-伊凡内奇也一再勸她别“打擾”。

    “年輕人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他解釋道。

    這天的飯食之豐富沒法兒說盡,季莫菲伊奇親自策馬趕早集,選買了切爾卡斯上等牛肉,管事則去另一方向采購來江鳕、棘鲈和龍-,單蘑菇一項,就付給了村姑四十二個銅戈比。

    此時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目不轉睛地瞧着巴紮羅夫,流露出的不單單是鐘愛和柔情,還有感傷、好奇和懼怕,且又隐含責備。

     但巴紮羅夫無心分析母親的眼神,很少和她說話,即使說,也隻是簡單幾句。

    有一回他請求她伸手給他握一握,希望交個“好運”。

    她默默地把她那柔軟的小手放進他粗糙的大手掌。

     “怎樣?”她待了會兒,問,“起作用嗎?” “手氣更糟。

    ”他說罷,漫不經心地一笑。

     “他打出的牌太冒險了,”阿曆克賽神父像是惋惜般捋了捋漂亮的胡子。

     “那是拿破侖方式,神父,拿破侖用的方式”瓦西裡-伊凡内奇打出了愛司。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