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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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下。

     &ldquo龍光華,犧牲了!&rdquo &ldquo犧牲了?&rdquo 一句話驚起了全牢房的人。

     丁長發沖向前來,緊緊抱住龍光華僵硬的身體,含淚的目光中閃現出熾熱的怒火。

    他把龍光華抱到牢房正中,輕輕放下。

    把他帶血的軍服上松開的扣子,一一扣上;使龍光華像生前一樣,永遠保持軍人的儀容,把卷起的衣袖放了下來,讓破爛的袖口,微微罩住他倔強的雙手。

    餘新江流着熱淚,幫助丁長發做着這一切。

    丁長發又把手伸進他的衣袋,找出他保藏的遺物。

    在一個破紙包裡,包着針和線。

    那一束束的棉線,是他生前從破襪子上拆下紗線搓成的。

    那根骨頭磨成的針,在他生前也用過多次,已經磨得光滑犀利了。

     貼胸的衣袋裡,裝着一小塊硬東西。

    餘新江小心地取了出來,是一顆紅色的五角星。

    這顆晶亮的紅星,同牢房的戰友,誰也沒有見過。

    他珍藏在胸口,珍藏在他的心間。

     &ldquo這顆紅星,戴在他的帽檐上。

    &rdquo老大哥拿起紅星,細看了一下,他确信,這是龍光華生前深藏在心裡的願望。

     劉思揚默默地接過紅星,放在龍光華留下的軍帽上,便用那枚骨針穿上一根紅線,噙着熱淚,仔細地縫起來&hellip&hellip 燈光在牆上投射出一個輪廓清晰的黑影。

     渣滓洞集中營中校看守所長,詭計多端的&ldquo猩猩&rdquo煩躁不安地把桌上擺的&ldquo今日事今日畢&rdquo的記事牌,推在一旁,抽開抽屜,取出日記本,又抽出特别顧問親手贈給他的&ldquo51&rdquo型派克金筆,象每天深夜監睡前一樣,他想寫下即将過去的這一天的日記。

    他隻寫下了月日,天氣,手就停在日記本上,心情焦躁,寫不下去。

     正是送他鋼筆那次,徐鵬飛親自帶他去見了特别顧問。

    在梅園的花園中,美國顧問一再囑咐他,要用一切辦法,迫使囚在集中營裡的政治犯低頭&hellip&hellip特别顧問的指示,早已一一施行,可是政治犯裡不但沒有出現絲毫動搖、分化的迹象,相反,集中營裡的秩序,一天比一天更難維持。

    徐鵬飛憤怒的目光,仿佛還停留在眼前,這叫他分外為難。

     好容易看準了機會,抓住龍光華來打擊牢房裡公開出現的反抗活動,可是結果呢。

    &hellip&hellip在這更深人靜的時候,猩猩的目光漠然地落在前幾天寫下的日記上: 一恍眼,&ldquo奈何&rdquo兩個字晃蕩了幾下,蓦地又變成了一個難堪的場面:那個龍光華,從刑訊房裡逃出去,在大庭廣衆中,當衆揭底,全監獄的人都支持他&hellip&hellip 遠處,傳來一陣人聲,什麼事情又發生騷動?近些日子以來,這種騷動愈來愈多了。

    猩猩皺起眉頭,向窗外看了一眼,沒有發現什麼意外的事,便推開日記本,順手從書堆中挑出幾本書來。

    他把《總裁言論集》丢回書堆,準備仔細研讀《監禁心理研究》,希望找出一點可供參考的東西。

    可是,鬧嚷嚷的人聲又轟起來了。

     這時,正是龍光華犧牲的疆耗傳到每間牢房的時候。

     尖銳的喊聲,雜亂的腳步聲,使他再也不能繼續坐在轉椅上沉思了。

    他急切地奔到窗前,推開窗戶,凝神聆聽。

     喊聲很近,就在高牆的另一邊,牢房裡爆發了一陣急促的喧嚷。

    深更半夜,渣滓洞發生了在押人犯的激烈騷動! &ldquo死了個把人,大驚小怪幹什麼?&rdquo貓頭鷹從窗前走過,不耐煩地朝看守們吼着:&ldquo擡走就是嘛!&rdquo聽見看守們嗫嚅地回答:&ldquo報告&hellip&hellip他們&hellip&hellip不許擡走。

    &rdquo樓梯一陣響,貓頭鷹氣呼呼地朝那邊奔去了。

    &ldquo擡走,擡出去埋了!&rdquo可是,回答貓頭鷹橫蠻喊聲的,竟是斬釘截鐵般的怒吼: &ldquo不講清楚,不許擡走!&rdquo 猩猩驟然感覺到,對方的态度,比任何時候都更威嚴而強硬。

    一陣可怕的寂靜,說明看守人員顯然沒有人敢跨進牢房,去擡走龍光華的遺體。

     &ldquo你們要造反?再鬧,全部槍斃!&rdquo貓頭鷹的喉嚨幾乎要炸裂了。

     &ldquo你們打死了人,要想掩蓋罪行,這辦不到!&rdquo &ldquo不準特務擡走龍光華!&rdquo 是誰在指使?竟敢大聲忤氣地喧嘩。

    聽聲調完全不像平時的口氣,一味高壓,也許會把事情弄糟? 猩猩伫立在窗前,皺着眉頭,他愈加不放心了,急忙推開了門。

    門外,巷道上光滑的青苔濕漉漉的。

    不知從何時起,天上飄起毛毛雨來。

     &ldquo不許打人!不許打人!&rdquo 來自牢房的吼聲,象炸雷一樣劈面飛來,猩猩蓦地吃了一驚,停住了腳步。

    看守長就是頭腦簡單,隻會動手動腳!仗着一點槍法,怎麼能夠應付這個千變萬化的局勢?猩猩不滿地想着,猛然又聽到一片高昂的吼聲,完全打斷了他的思路。

     &ldquo不許行兇!不許擡屍!&rdquo &ldquo不準擡屍!不準&hellip&hellip&rdquo 吼聲四起,樓上樓下,還有女牢,像爆發的火山,吼聲連成一片。

    受盡迫害和虐待的政治犯,發出了無法壓制的憤怒的呐喊。

    樓上樓下,每間牢房的人,都異口同聲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hellip&hellip難道,難道幾百個共産黨,竟要突然發生暴動? 猩猩沉不住氣了,趕快走進院壩,高聲說道:&ldquo請各位安靜下來,有事好好商量。

    &rdquo 吼聲并未稍停,反而更高昂了: &ldquo反對虐待政治犯!&rdquo &ldquo反對非人的迫害!&rdquo 猩猩一連退了幾步,這才說道:&ldquo我保證以禮安葬死者,有事情大家派代表談判&hellip&hellip讓看守人員把死者擡出來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講清楚,不準擡屍!&rdquo 猩猩念頭一轉,立刻說道:&ldquo好!暫時就不擡吧。

    你們誰是代表?&rdquo &ldquo我們樓七室全體都是代表!&rdquo 事情意外地複雜化了。

    整間牢房的人全都出來,怎好整治?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語調盡量緩和地說道: &ldquo時間不早了,大家稍安毋躁,明天請樓七室選派一兩位代表和所方會商,秉公處理&hellip&hellip&rdquo 猩猩懂得,這樣的場合,最好不要久留,他說完話就轉身,在不停的憤怒的呐喊聲中,匆匆地溜走了。

     回到辦公室,剛剛坐定,貓頭鷹又氣沖沖地跑了進來。

     &ldquo依我,一槍一個,誰鬧就宰了誰!&rdquo &ldquo看守長,事情不這麼簡單吧?&rdquo猩猩緩緩地說:&ldquo處決人犯,可不是我們職權範圍内的事情。

    弄得不穩當,我們倒要落個&lsquo管理不善&rsquo的罪名。

    何況,那天許雲峰一出來,我們就處境被動,加上現在又死了個龍光華&hellip&hellip&rdquo 猩猩明顯地感到,他自己象站在一個湍急的灘口,稍一不慎,就會被洶湧咆哮的激流沖倒,卷進可怕的漩渦。

     &ldquo看守長,情況相當複雜,而且,而且對方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