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關燈
小
中
大
遍體鱗傷的龍光華，被搶救回來，已經好些日子了。
戰友們日夜輪流地看護着他，期待他的傷勢好轉。
那天，許雲峰和全體戰友當場揭穿了敵人的陰謀，迫使奸狡的猩猩無法抵賴，不敢貿然填平水坑，禁閉戰友。
可是，敵人對政治犯的迫害，并沒有停止；戰友們的反抗，也正在繼續和擴大。
雙方的鬥争，還在相持不下。
全室戰友把每餐的全部菜肴集中起來，也隻有幾十顆缺油少鹽的葫豆，再加上敵人被迫送來的一點藥物，都送給龍光華，也挽救不了年輕戰士重傷的身體。
他的傷勢一天比一天更沉重了。
女牢把留給&ldquo監獄之花&rdquo&mdash&mdash那是老許給那初生的嬰兒取的名字&mdash&mdash的半筒珍藏着的奶粉，送到樓七室來。
龍光華神智清醒的時候，要求把奶粉送還女室，留給那失去了父母的&ldquo監獄之花&rdquo。
在她出世以前的那次大雷雨之夜，她的父親便犧牲了；而她的媽媽，又在她出生時，難産去世了。
因此，龍光華無論傷勢如何沉重，也不肯占用這嬰兒的營養品。
隻是在他昏迷不醒時，同志們才能勉強把奶粉調上冷水灌他幾口。
餘新江默默地按着龍光華的手，他的脈博是這樣微弱而又不規律地跳動着。
他的臉稍稍朝向獄燈，在昏黃的燈光下，臉頰深深陷落下去，呈現出骷髅一般黯淡的慘白。
龍光華的手偶然無力地揮動一下，微張着眼睛，虛弱的喉音，吐出一個個不連貫的字： &ldquo弟兄們&hellip&hellip進川&hellip&hellip解放&hellip&hellip全中國&hellip&hellip&rdquo 龍光華昏迷不醒，發着呓語，時輕時重，時斷時續。
許多模糊的話語，說了一遍又一遍。
好幾天來，都是如此。
夜已深了，疲憊的餘新江還不肯休息，守候着他，并且一次次地伏到他耳朵邊，告訴着他： &ldquo開封、洛陽都解放了。
劉鄧大軍正在南下！&rdquo 龍光華這時似乎清醒了些。
他望着餘新江，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過一會，眼睛又輕輕合上。
他好像聽到了戰友的聲音，又好像僅僅是從戰友的動作中，感到了勝利的信息。
&ldquo告訴&hellip&hellip首長&hellip&hellip&rdquo 龍光華張了張嘴，恍恍惚惚地望着低矮的天花闆。
像在天花闆上發現了什麼，兩隻手虛弱地晃動着。
這時，守候了龍光華一整天的劉思揚，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又輕輕翻身坐起，不安地摸摸龍光華的前額，聲音裡帶着深深的焦慮： &ldquo特務今天又沒有送藥來&hellip&hellip&rdquo 餘新江的目光，望了一下深夜裡默默躺着的戰友們，又轉向劉思揚： &ldquo這幾天，大家都累極了，你也去休息吧。
到了換班的時候，我叫醒你。
&rdquo 劉思揚點點頭，仍舊留在龍光華面前，沒有走開。
&ldquo明天，我們再和敵人鬥争，非把龍光華送進醫院不可！&rdquo &ldquo班長！班長！&rdquo龍光華嘴裡突然清楚地吐出幾個字：&ldquo聽&hellip&hellip山炮&hellip&hellip我們的！&rdquo他一翻身，坐了起來，這陣異常的興奮，使他蒼白的險上竟出現了淡淡的紅暈。
餘新江立刻伸手扶住他，讓他躺卧下去。
&ldquo我們的&hellip&hellip山炮&hellip&hellip&rdquo龍光華喃喃地說着，又在傾聽什麼聲音：&ldquo班長，你聽&hellip&hellip轟隆&hellip&hellip轟隆&hellip&hellip我們&hellip&hellip解放軍&hellip&hellip&rdquo 劉思揚側耳聽了一陣，他也聽到了一陣慣常聽到的轟隆聲，但那不是解放軍的炮響，而是遠處傳來的，兵工廠試炮的轟鳴。
雖然是龍光華昏迷中聽錯了，但誰也不願說穿，甯肯讓他懷着幸福的錯覺而安眠。
&ldquo是&hellip&hellip解放軍！&rdquo龍光華睜大了深陷的眼睛，固執地說道，&ldquo山炮！我&hellip&hellip聽得出來&hellip&hellip&rdquo 龍光華的大眼眶裡，露出了昂奮的光彩。
他注視着面前輪班守候的戰友，揮了揮手，喘籲籲地說道：&ldquo我&hellip&hellip好了&hellip&hellip 你們&hellip&hellip去準備吧。
&rdquo過一會，他又重複了一句：&ldquo你們&hellip&hellip 去準備迎接解放軍呀！&rdquo 望着漸漸清醒轉來的龍光華，又愉快地堕入睡夢中，不再說話了，劉思揚心裡一塊石頭像落了下來。
他輕輕地拉拉餘新江的衣袖，耳語道： &ldquo他已經睡着了，你也休息一會兒。
&rdquo 餘新江看看龍光華，他真的蜷曲着身子，平靜地睡了，仿佛這陣幻覺中的解放軍的炮聲，給了他很大的安慰。
于是，兩個人默默地背靠着背坐着，由于連日以來的疲勞，不由自主地打起盹來，漸漸入睡了。
竹梆聲沉重地敲過一遍，又一遍。
牢房裡的人們，都沉入了深深的夢鄉。
遠處，敵人兵工廠日夜試炮的聲響，繼續傳來，就象陣陣郁悶的雷鳴&hellip&hellip 不知過了多久，龍光華又一次從沉睡中被驚醒過來。
耳邊，正傳來一陣陣響聲：&ldquo轟&mdash&mdash隆！&rdquo&ldquo轟&mdash&mdash隆！&rdquo&ldquo轟&mdash&mdash&rdquo &ldquo山炮！&rdquo龍光華用力叫了一聲，霍然坐了起來。
漸漸地看到陣陣金光在眼前閃耀，接着，變成了無數紅旗，在眼前飄舞。
數不清的人民解放軍戰士，歡呼着，揮動着烏黑發亮的沖鋒槍，從眼前沖過去。
他完全忘記了集中營，忘記了躺在身邊的苦難中的戰友&hellip&hellip &ldquo班長！&hellip&hellip部隊&hellip&hellip來了！&rdquo龍光華猛然伸出激動的雙手，站起來，奮身迎向前去：&ldquo指導員，指導員！&rdquo他像看見了自己的親人，撲了上去。
&ldquo指導員&hellip&hellip給我&hellip&hellip一支槍！&rdquo 獄燈閃動了一下，龍光華一動也不動地緊抓住牢門，他的頭向上昂着，一隻手伸向前方，像要抓住他渴望的武器&hellip&hellip &ldquo梆梆梆！梆梆梆！&rdquo 餘新江猛醒過來，一伸手，沒有摸着躺在身邊的龍光華，不由得吃了一驚。
龍光華躺過的地方，空蕩蕩地沒有人影。
龍光華到哪裡去了？ 同時被驚醒的劉思揚，揉揉眼睛，朝門口一望，突然瞥見崛立着的一個高高的黑影： &ldquo龍光華怎麼獨自站在牢門口？&rdquo 餘新江趕過去，伸手去攙扶時，龍光華紋絲不動。
一隻手緊抓住車門，一隻手伸向前面，口微微張開，像沒有喊完心裡要說的話，一雙永不瞑目的眼睛，凝望着遠方&hellip&hellip 一汪熱淚，從餘新江的眼眶裡簌簌
戰友們日夜輪流地看護着他，期待他的傷勢好轉。
那天，許雲峰和全體戰友當場揭穿了敵人的陰謀，迫使奸狡的猩猩無法抵賴，不敢貿然填平水坑，禁閉戰友。
可是，敵人對政治犯的迫害，并沒有停止；戰友們的反抗，也正在繼續和擴大。
雙方的鬥争，還在相持不下。
全室戰友把每餐的全部菜肴集中起來，也隻有幾十顆缺油少鹽的葫豆，再加上敵人被迫送來的一點藥物，都送給龍光華，也挽救不了年輕戰士重傷的身體。
他的傷勢一天比一天更沉重了。
女牢把留給&ldquo監獄之花&rdquo&mdash&mdash那是老許給那初生的嬰兒取的名字&mdash&mdash的半筒珍藏着的奶粉，送到樓七室來。
龍光華神智清醒的時候，要求把奶粉送還女室，留給那失去了父母的&ldquo監獄之花&rdquo。
在她出世以前的那次大雷雨之夜，她的父親便犧牲了；而她的媽媽，又在她出生時，難産去世了。
因此，龍光華無論傷勢如何沉重，也不肯占用這嬰兒的營養品。
隻是在他昏迷不醒時，同志們才能勉強把奶粉調上冷水灌他幾口。
餘新江默默地按着龍光華的手，他的脈博是這樣微弱而又不規律地跳動着。
他的臉稍稍朝向獄燈，在昏黃的燈光下，臉頰深深陷落下去，呈現出骷髅一般黯淡的慘白。
龍光華的手偶然無力地揮動一下，微張着眼睛，虛弱的喉音，吐出一個個不連貫的字： &ldquo弟兄們&hellip&hellip進川&hellip&hellip解放&hellip&hellip全中國&hellip&hellip&rdquo 龍光華昏迷不醒，發着呓語，時輕時重，時斷時續。
許多模糊的話語，說了一遍又一遍。
好幾天來，都是如此。
夜已深了，疲憊的餘新江還不肯休息，守候着他，并且一次次地伏到他耳朵邊，告訴着他： &ldquo開封、洛陽都解放了。
劉鄧大軍正在南下！&rdquo 龍光華這時似乎清醒了些。
他望着餘新江，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過一會，眼睛又輕輕合上。
他好像聽到了戰友的聲音，又好像僅僅是從戰友的動作中，感到了勝利的信息。
&ldquo告訴&hellip&hellip首長&hellip&hellip&rdquo 龍光華張了張嘴，恍恍惚惚地望着低矮的天花闆。
像在天花闆上發現了什麼，兩隻手虛弱地晃動着。
這時，守候了龍光華一整天的劉思揚，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又輕輕翻身坐起，不安地摸摸龍光華的前額，聲音裡帶着深深的焦慮： &ldquo特務今天又沒有送藥來&hellip&hellip&rdquo 餘新江的目光，望了一下深夜裡默默躺着的戰友們，又轉向劉思揚： &ldquo這幾天，大家都累極了，你也去休息吧。
到了換班的時候，我叫醒你。
&rdquo 劉思揚點點頭，仍舊留在龍光華面前，沒有走開。
&ldquo明天，我們再和敵人鬥争，非把龍光華送進醫院不可！&rdquo &ldquo班長！班長！&rdquo龍光華嘴裡突然清楚地吐出幾個字：&ldquo聽&hellip&hellip山炮&hellip&hellip我們的！&rdquo他一翻身，坐了起來，這陣異常的興奮，使他蒼白的險上竟出現了淡淡的紅暈。
餘新江立刻伸手扶住他，讓他躺卧下去。
&ldquo我們的&hellip&hellip山炮&hellip&hellip&rdquo龍光華喃喃地說着，又在傾聽什麼聲音：&ldquo班長，你聽&hellip&hellip轟隆&hellip&hellip轟隆&hellip&hellip我們&hellip&hellip解放軍&hellip&hellip&rdquo 劉思揚側耳聽了一陣，他也聽到了一陣慣常聽到的轟隆聲，但那不是解放軍的炮響，而是遠處傳來的，兵工廠試炮的轟鳴。
雖然是龍光華昏迷中聽錯了，但誰也不願說穿，甯肯讓他懷着幸福的錯覺而安眠。
&ldquo是&hellip&hellip解放軍！&rdquo龍光華睜大了深陷的眼睛，固執地說道，&ldquo山炮！我&hellip&hellip聽得出來&hellip&hellip&rdquo 龍光華的大眼眶裡，露出了昂奮的光彩。
他注視着面前輪班守候的戰友，揮了揮手，喘籲籲地說道：&ldquo我&hellip&hellip好了&hellip&hellip 你們&hellip&hellip去準備吧。
&rdquo過一會，他又重複了一句：&ldquo你們&hellip&hellip 去準備迎接解放軍呀！&rdquo 望着漸漸清醒轉來的龍光華，又愉快地堕入睡夢中，不再說話了，劉思揚心裡一塊石頭像落了下來。
他輕輕地拉拉餘新江的衣袖，耳語道： &ldquo他已經睡着了，你也休息一會兒。
&rdquo 餘新江看看龍光華，他真的蜷曲着身子，平靜地睡了，仿佛這陣幻覺中的解放軍的炮聲，給了他很大的安慰。
于是，兩個人默默地背靠着背坐着，由于連日以來的疲勞，不由自主地打起盹來，漸漸入睡了。
竹梆聲沉重地敲過一遍，又一遍。
牢房裡的人們，都沉入了深深的夢鄉。
遠處，敵人兵工廠日夜試炮的聲響，繼續傳來，就象陣陣郁悶的雷鳴&hellip&hellip 不知過了多久，龍光華又一次從沉睡中被驚醒過來。
耳邊，正傳來一陣陣響聲：&ldquo轟&mdash&mdash隆！&rdquo&ldquo轟&mdash&mdash隆！&rdquo&ldquo轟&mdash&mdash&rdquo &ldquo山炮！&rdquo龍光華用力叫了一聲，霍然坐了起來。
漸漸地看到陣陣金光在眼前閃耀，接着，變成了無數紅旗，在眼前飄舞。
數不清的人民解放軍戰士，歡呼着，揮動着烏黑發亮的沖鋒槍，從眼前沖過去。
他完全忘記了集中營，忘記了躺在身邊的苦難中的戰友&hellip&hellip &ldquo班長！&hellip&hellip部隊&hellip&hellip來了！&rdquo龍光華猛然伸出激動的雙手，站起來，奮身迎向前去：&ldquo指導員，指導員！&rdquo他像看見了自己的親人，撲了上去。
&ldquo指導員&hellip&hellip給我&hellip&hellip一支槍！&rdquo 獄燈閃動了一下，龍光華一動也不動地緊抓住牢門，他的頭向上昂着，一隻手伸向前方，像要抓住他渴望的武器&hellip&hellip &ldquo梆梆梆！梆梆梆！&rdquo 餘新江猛醒過來，一伸手，沒有摸着躺在身邊的龍光華，不由得吃了一驚。
龍光華躺過的地方，空蕩蕩地沒有人影。
龍光華到哪裡去了？ 同時被驚醒的劉思揚，揉揉眼睛，朝門口一望，突然瞥見崛立着的一個高高的黑影： &ldquo龍光華怎麼獨自站在牢門口？&rdquo 餘新江趕過去，伸手去攙扶時，龍光華紋絲不動。
一隻手緊抓住車門，一隻手伸向前面，口微微張開，像沒有喊完心裡要說的話，一雙永不瞑目的眼睛，凝望着遠方&hellip&hellip 一汪熱淚，從餘新江的眼眶裡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