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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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醫生的職業是崇高的，我并不過問政治。
&rdquo尖細的聲音，似乎力圖博得成崗對他的信任。
&ldquo請你躺到手術床上，我給你檢查傷勢。
&rdquo 成崗冷冷地站着不動，他不需要什麼治療。
&ldquo請吧。
&rdquo醫生又向手術床伸手示意。
&ldquo你别害怕。
&rdquo &ldquo我怕什麼？&rdquo成崗駁斥着，憤怒地朝手術床上一坐。
&ldquo我倒要看看，你們耍些什麼花招！&rdquo 醫生淡淡地微笑，用熟練的動作，解開成崗的囚衣。
&ldquo唷！ 傷口全化膿了！&rdquo他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同情的目光，便靠近成崗胸前，用聽診器詳細檢查心髒和肺音，又伸手診斷脈搏。
成崗不屑地望望窗口，又回頭注視醫生的行動。
一頭梳得油亮的頭發，正靠近他的胸口，生發油的悶香，使成崗厭煩地感到一陣惡心。
過了好一陣，醫生檢查完血壓，才擡頭用英文說道，&ldquoＮｅｖｅｒｍｉｎｄ。
&rdquo（不要緊。
） 成崗不理對方讨好的微笑，始終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碘酒塗抹在胸前化膿潰爛的傷口上，成崗感到火辣辣地疼痛，他緊閉着嘴，眉頭也不皺一下。
胸前的傷，是最近在白公館的電刑洞裡，被特務用電流灼傷的。
一次次毒刑留在身上的傷口，有的已經平複，留下斑斑痕迹；有的卻長期化膿，一直沒有痊愈。
&ldquo傷勢不輕啊！&rdquo醫生的聲音裡，隐隐透露着關心和同情，似乎表明他也是被迫到魔窟中工作的善良的人。
&ldquo消除傷痕是困難的。
不過，采用美國的最新技術，也許可能&hellip&hellip&rdquo他搖着頭，一邊說，一邊把一種白色藥粉輕輕地撒在紅腫的傷口上。
成崗留心看了看藥瓶上的英文标簽，知道是消炎粉。
之後，傷口附近被塗上紫藥水，又用膠布把塗抹着凡士林油膏的紗布貼上。
&ldquo幾天以後，傷口會平複的。
&rdquo &ldquo醫好傷口，你們又好用刑！&rdquo成崗冷笑着，翻身起來。
&ldquo慢點，&rdquo那對老鼠眼睛，含笑地閃着，把一瓶針藥舉到成崗面前。
&ldquo為了制止化膿，給你注射一針美國特效新藥&mdash&mdashＰｅｎｉｃｉｌｌｉｎ（配尼西林）。
&rdquo 醫生走到藥物櫃邊，把針藥輕輕吸進注射器。
一根皮帶勒住成崗的右臂，醫生找尋着肘部漸漸突出的靜脈，熟練地把針頭輕輕刺進血管。
醫生的拇指慢慢推進注射器長長的柄，藥液一滴又一滴，緩緩地滲進了成崗的血液。
背脊裡出現了一股涼涼的感覺，成崗很快就覺察到那股微涼的寒氣在變濃，在上升，不過一會兒，竟變得冰一般冷。
冰冷的感覺迅速升過頸部，升到腦頂，整個頭腦忽然象結了冰。
眼前的東西晃動起來，全都模糊了&hellip&hellip恍惚中，成崗發覺：醫生向敞開的旁門側過頭去，鬼鬼祟祟地低聲問：&ldquoＤｏｃｔｏｒ（大夫）：這是濃縮劑，給他注射ｆｉｖｅｃ．ｃ．（五西西），夠了嗎？&rdquo &ldquoＹｅｓ（對）。
&rdquo從敞開的旁門裡，傳出一聲幹癟的回答。
成崗立刻想到，敞開的旁門裡，躲着個暗中指揮的家夥！ 知覺更加模糊了。
成崗微微感到右臂的皮帶松開，左臂又被勒住&hellip&hellip &ldquo你數。
一&mdash&mdash二&mdash&mdash三&hellip&hellip&rdquo 這聲音使成崗一驚。
數一、二、三？隻有全身麻醉才數數目字，現在為什麼要他數？頭腦還是迷迷糊糊地一片冰涼，但是在成崗的警覺下，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意識到某種嚴重的危險，正在襲來，敵人注射的，不是配尼西林，而是另外的東西。
配尼西林的劑量，用的是國際單位，十萬單位，二十萬單位&hellip&hellip這裡說的是ｃ．ｃ．，五個ｃ．ｃ．&hellip&hellip還叫數一、 二、三&hellip&hellip完全不是什麼治療，特務在給自己注射某種麻醉劑！成崗憤怒了，他要爆發，要大聲痛斥特務的卑鄙，他決不受敵人的肆意擺布，他要翻身起來，揭穿特務的無恥勾當。
可是，他的身體不再接受神經的指揮。
叫不出聲，掙紮不動，像飄浮在軟綿綿的雲霧之上；而且，不再有自己的身體，不再有四肢和知覺，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頭腦，頭腦裡隻有酣醉的感覺，連這感覺也輕飄飄地浮懸在虛空中&hellip&hellip &ldquo跟我數。
十三&hellip&hellip十四&hellip&hellip十八&hellip&hellip&rdquo 特務的聲音愈來愈遠。
聲音也在虛空中飄浮着。
&ldquoＨｅｆａｌｌｓ&hellip&hellipａｓｌｅｅｐ。
&rdquo（他沉&hellip&hellip睡了。
） &ldquoＹｅｓ&hellip&hellip完全&hellip&hellip麻醉。
&rdquo 成崗模糊地聽到對話的聲音。
他恍惚聽出，說着滿口幹癟的英語的，正是剛才在旁門裡答話的人。
&ldquo成崗，成崗！&rdquo 似乎有人在叫名字。
成崗緊閉着嘴不肯回答。
&ldquo藥物起作用了&hellip&hellip美國科學界&hellip&hellip最新成就！&rdquo 模糊的聲浪傳進成崗始終頑強地控制着的神經末梢，腦子裡呈現了反應。
成崗不知道給自己注射了什麼東西，但他抗拒着，不肯失去知覺，不肯陷入下意識。
成崗和不斷從他的控制下滑走的知覺鬥争着，終于使自己清醒了一點，甚至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并且知道自己正躺在手術床上，面對着美蔣特務。
室内一片黯黑，聽得出有人在拉動窗簾，他相當清醒地意識到：臨近松林的玻璃窗，正被蒙上厚實的布慢。
&ldquo保持絕對安靜！&rdquo 成崗發現，那個長着一對老鼠眼的醫生，正向一群幽靈般的人影叮咛。
那些鬼魅似的家夥，一定是在他半昏迷中悄悄進來的特務匪徒。
叮當一聲響，什麼東西輕輕落在金屬盤裡。
一定是注射器，注射才剛剛完畢。
成崗感到高興，自信還保持着判斷能力。
他心裡沉着了些，但始終不能忘記剛才聽到的可怕的話： &hellip&hellip完全麻醉！藥物起作用了！美國科學&hellip&hellip成崗感到處境的危險，他頑強地和腦子裡冰涼的感覺戰鬥，不肯陷入敵人需要的下意識中&hellip&hellip &ldquo成崗，成崗！&rdquo 耳邊出現了幻覺似的，親切溫和的語音，成崗正要細聽這聲音，聲音又消失了。
&ldquo成崗！我是許雲峰&hellip&hellip&rdquo 幻覺漸漸出現了。
随着聲音的引導，成崗仿佛看見老許坐在身邊，似乎是他拿着大哥的信來找自己&hellip&hellip又像是和他分手那天&hellip&hellip老許在告訴敵人，《挺進報》是他領導的&hellip&hellip是呀，老許在二處，和自己靠在一起，面對敵人&hellip&hellip突然，成崗想起老許是被捕了的！和自己說話的不是老許。
立刻，頭腦像觸電似的猛然清醒，成崗察覺了面臨的危險。
他憤怒地睜大眼睛，瞥了瞥僞裝的特務。
從想着老許到睜大眼睛認清敵人，腦子裡經過許許多多的回憶、聯想、判斷、分
&rdquo尖細的聲音，似乎力圖博得成崗對他的信任。
&ldquo請你躺到手術床上，我給你檢查傷勢。
&rdquo 成崗冷冷地站着不動，他不需要什麼治療。
&ldquo請吧。
&rdquo醫生又向手術床伸手示意。
&ldquo你别害怕。
&rdquo &ldquo我怕什麼？&rdquo成崗駁斥着，憤怒地朝手術床上一坐。
&ldquo我倒要看看，你們耍些什麼花招！&rdquo 醫生淡淡地微笑，用熟練的動作，解開成崗的囚衣。
&ldquo唷！ 傷口全化膿了！&rdquo他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同情的目光，便靠近成崗胸前，用聽診器詳細檢查心髒和肺音，又伸手診斷脈搏。
成崗不屑地望望窗口，又回頭注視醫生的行動。
一頭梳得油亮的頭發，正靠近他的胸口，生發油的悶香，使成崗厭煩地感到一陣惡心。
過了好一陣，醫生檢查完血壓，才擡頭用英文說道，&ldquoＮｅｖｅｒｍｉｎｄ。
&rdquo（不要緊。
） 成崗不理對方讨好的微笑，始終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碘酒塗抹在胸前化膿潰爛的傷口上，成崗感到火辣辣地疼痛，他緊閉着嘴，眉頭也不皺一下。
胸前的傷，是最近在白公館的電刑洞裡，被特務用電流灼傷的。
一次次毒刑留在身上的傷口，有的已經平複，留下斑斑痕迹；有的卻長期化膿，一直沒有痊愈。
&ldquo傷勢不輕啊！&rdquo醫生的聲音裡，隐隐透露着關心和同情，似乎表明他也是被迫到魔窟中工作的善良的人。
&ldquo消除傷痕是困難的。
不過，采用美國的最新技術，也許可能&hellip&hellip&rdquo他搖着頭，一邊說，一邊把一種白色藥粉輕輕地撒在紅腫的傷口上。
成崗留心看了看藥瓶上的英文标簽，知道是消炎粉。
之後，傷口附近被塗上紫藥水，又用膠布把塗抹着凡士林油膏的紗布貼上。
&ldquo幾天以後，傷口會平複的。
&rdquo &ldquo醫好傷口，你們又好用刑！&rdquo成崗冷笑着，翻身起來。
&ldquo慢點，&rdquo那對老鼠眼睛，含笑地閃着，把一瓶針藥舉到成崗面前。
&ldquo為了制止化膿，給你注射一針美國特效新藥&mdash&mdashＰｅｎｉｃｉｌｌｉｎ（配尼西林）。
&rdquo 醫生走到藥物櫃邊，把針藥輕輕吸進注射器。
一根皮帶勒住成崗的右臂，醫生找尋着肘部漸漸突出的靜脈，熟練地把針頭輕輕刺進血管。
醫生的拇指慢慢推進注射器長長的柄，藥液一滴又一滴，緩緩地滲進了成崗的血液。
背脊裡出現了一股涼涼的感覺，成崗很快就覺察到那股微涼的寒氣在變濃，在上升，不過一會兒，竟變得冰一般冷。
冰冷的感覺迅速升過頸部，升到腦頂，整個頭腦忽然象結了冰。
眼前的東西晃動起來，全都模糊了&hellip&hellip恍惚中，成崗發覺：醫生向敞開的旁門側過頭去，鬼鬼祟祟地低聲問：&ldquoＤｏｃｔｏｒ（大夫）：這是濃縮劑，給他注射ｆｉｖｅｃ．ｃ．（五西西），夠了嗎？&rdquo &ldquoＹｅｓ（對）。
&rdquo從敞開的旁門裡，傳出一聲幹癟的回答。
成崗立刻想到，敞開的旁門裡，躲着個暗中指揮的家夥！ 知覺更加模糊了。
成崗微微感到右臂的皮帶松開，左臂又被勒住&hellip&hellip &ldquo你數。
一&mdash&mdash二&mdash&mdash三&hellip&hellip&rdquo 這聲音使成崗一驚。
數一、二、三？隻有全身麻醉才數數目字，現在為什麼要他數？頭腦還是迷迷糊糊地一片冰涼，但是在成崗的警覺下，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意識到某種嚴重的危險，正在襲來，敵人注射的，不是配尼西林，而是另外的東西。
配尼西林的劑量，用的是國際單位，十萬單位，二十萬單位&hellip&hellip這裡說的是ｃ．ｃ．，五個ｃ．ｃ．&hellip&hellip還叫數一、 二、三&hellip&hellip完全不是什麼治療，特務在給自己注射某種麻醉劑！成崗憤怒了，他要爆發，要大聲痛斥特務的卑鄙，他決不受敵人的肆意擺布，他要翻身起來，揭穿特務的無恥勾當。
可是，他的身體不再接受神經的指揮。
叫不出聲，掙紮不動，像飄浮在軟綿綿的雲霧之上；而且，不再有自己的身體，不再有四肢和知覺，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頭腦，頭腦裡隻有酣醉的感覺，連這感覺也輕飄飄地浮懸在虛空中&hellip&hellip &ldquo跟我數。
十三&hellip&hellip十四&hellip&hellip十八&hellip&hellip&rdquo 特務的聲音愈來愈遠。
聲音也在虛空中飄浮着。
&ldquoＨｅｆａｌｌｓ&hellip&hellipａｓｌｅｅｐ。
&rdquo（他沉&hellip&hellip睡了。
） &ldquoＹｅｓ&hellip&hellip完全&hellip&hellip麻醉。
&rdquo 成崗模糊地聽到對話的聲音。
他恍惚聽出，說着滿口幹癟的英語的，正是剛才在旁門裡答話的人。
&ldquo成崗，成崗！&rdquo 似乎有人在叫名字。
成崗緊閉着嘴不肯回答。
&ldquo藥物起作用了&hellip&hellip美國科學界&hellip&hellip最新成就！&rdquo 模糊的聲浪傳進成崗始終頑強地控制着的神經末梢，腦子裡呈現了反應。
成崗不知道給自己注射了什麼東西，但他抗拒着，不肯失去知覺，不肯陷入下意識。
成崗和不斷從他的控制下滑走的知覺鬥争着，終于使自己清醒了一點，甚至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并且知道自己正躺在手術床上，面對着美蔣特務。
室内一片黯黑，聽得出有人在拉動窗簾，他相當清醒地意識到：臨近松林的玻璃窗，正被蒙上厚實的布慢。
&ldquo保持絕對安靜！&rdquo 成崗發現，那個長着一對老鼠眼的醫生，正向一群幽靈般的人影叮咛。
那些鬼魅似的家夥，一定是在他半昏迷中悄悄進來的特務匪徒。
叮當一聲響，什麼東西輕輕落在金屬盤裡。
一定是注射器，注射才剛剛完畢。
成崗感到高興，自信還保持着判斷能力。
他心裡沉着了些，但始終不能忘記剛才聽到的可怕的話： &hellip&hellip完全麻醉！藥物起作用了！美國科學&hellip&hellip成崗感到處境的危險，他頑強地和腦子裡冰涼的感覺戰鬥，不肯陷入敵人需要的下意識中&hellip&hellip &ldquo成崗，成崗！&rdquo 耳邊出現了幻覺似的，親切溫和的語音，成崗正要細聽這聲音，聲音又消失了。
&ldquo成崗！我是許雲峰&hellip&hellip&rdquo 幻覺漸漸出現了。
随着聲音的引導，成崗仿佛看見老許坐在身邊，似乎是他拿着大哥的信來找自己&hellip&hellip又像是和他分手那天&hellip&hellip老許在告訴敵人，《挺進報》是他領導的&hellip&hellip是呀，老許在二處，和自己靠在一起，面對敵人&hellip&hellip突然，成崗想起老許是被捕了的！和自己說話的不是老許。
立刻，頭腦像觸電似的猛然清醒，成崗察覺了面臨的危險。
他憤怒地睜大眼睛，瞥了瞥僞裝的特務。
從想着老許到睜大眼睛認清敵人，腦子裡經過許許多多的回憶、聯想、判斷、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