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硬紙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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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我說着,善意地把手向她伸去,她立刻用雙手握住我的手。

    她的兩手熱得象在發燒。

    我注視着她的眼睛。

    從她的眼裡我看出了一切,不需要她說什麼,也不需要我說什麼。

    我皺了皺眉頭,把手抽開。

    她一言不語地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兒,然後用手輕輕撫摸我的肩膀。

    "好一個穩重的吉姆!"她說完,發出一聲嘲弄的笑聲,跑到屋外去了。

    唉,從那以後,薩拉恨透了我。

    她也真是一個會恨人的女人。

    我真傻,就這樣讓她跟我們住在一起,我真是個稀裡糊塗的傻瓜。

    可是我沒有向瑪麗吐露一個字,因為我知道這樣會使她傷心的。

    一切都跟往常一樣。

    過了一些時候,我開始發現瑪麗有點兒變了。

    她以前是那樣相信人,那樣天真,可現在她變得古怪,多疑,我到哪兒去過,我在幹什麼,我的信是誰寫來的,我口袋裡裝的什麼,以及諸如此類的莫名其妙的事,她都要問個明白。

    她一天比一天古怪,一天比一天容易發脾氣。

    沒有任何原因,我們卻有吵不完的嘴。

    這真使我感到莫名片妙。

    現在,薩拉避開我,可是她和瑪麗簡直形影不離。

    我現在明白了,她是怎樣去挑撥她,欺騙她,調唆她來和我作對。

    可是,我卻近視得象個瞎子,當時竟沒有看出來。

    後來我開了戒,又喝酒了,可是,如果瑪麗象從前那樣對待我,我是不會再喝酒的。

    她有理由讨厭我。

    我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了。

    這時候又插進來一個阿利克·費拜恩,事情就糟透了。

     剛開始,他到我們家是來看望薩拉的,很快就是來找我們的了。

    這個人有一套讨人喜歡的辦法,走到哪兒,哪兒就會有他的朋友。

    他是一個時髦傲慢的小夥子,很漂亮,長着一頭卷發。

    他跑遍了半個世界,見聞廣而健談。

    我不否認,他很有風趣。

    象他這樣一個海員,舉止那麼斯文,我想他肯定在船上當過高級職員而不是一般水手。

    有一個月他在我們家進進出出,我從來沒想到過他那溫和而機智的風度裡藏有惡意。

    有些事情終于使我産生了疑慮。

    從那天以後,我的平靜就一去不複返了。

     那也不過是一件小事。

    我偶然來到客廳,一進門時,我看見我妻子臉上露出歡迎的神色,可是等她看清來的是誰時,那神情又消失了。

    她帶着失望的表情,轉身就走了。

    這可是夠我受的。

    她可能是把我的腳步聲誤認為是阿利克·費拜恩的了,不會是别人。

    如果我當時發現了他,我早把他殺了,因為我發起脾氣來就象個瘋子。

    瑪麗從我眼睛裡看出了魔鬼般兇惡的目光,她跑過來用兩隻手拉住我的衣袖。

     “别這樣,吉姆,别這樣!"她說。

    "薩拉呢?"我問道。

    "在廚房,"她說。

    “薩拉,"我一邊說一邊走進廚房,“再也不許費拜恩進我們家的門。

    ”“為什麼不許?"她說。

    "因為這是我的命令。

    ”“啊!"她說,“要是我的朋友不配進你的屋,那我也不配啦。

    ”“你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說,“不過,要是費拜恩再出現在這裡,我就把他的一隻耳朵留給你作紀念。

    "我看她是被我的臉色吓壞了,因為她什麼也沒有說,當天晚上就離開了我的家。

     唔,究竟隻是這個女人的魔法呢,還是她認為唆使我妻子去胡搞,就可以讓我和我的妻子作對到現在我也不知道。

    反正,她在離我們家兩條街的地方找了個房子,租給水手宿用。

    費拜恩常常去那兒,瑪麗繞道去同她姐姐和他一起喝茶。

    瑪麗多久去一次,我不知道。

    有一天,我跟在她後面,我闖進門去,費拜恩跳後花園的牆跑了,象隻吓破了膽的臭鼬鼠。

    我對我妻子起誓,如果我再看見她和他在一起,我就殺死她。

    我把她帶回家,她哭哭啼啼,渾身發抖,臉白得象一張紙。

    我們再也沒有絲毫愛情。

    我看得出來,她恨我,怕我。

    我想到這些就喝酒,她照樣鄙視我。

     呃,薩拉眼看在利物浦住不下去,就回去了。

    據我所知,她到克羅伊登和她姐姐住去了。

    我家裡的事情還是照舊這樣拖下去。

    後來,到了上個星期,全部苦難和災禍降臨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的"五朔節"号在外面航行了七天。

    船上的一個大桶松開了,使一個橫梁脫了節,我們隻好進港停泊十二小時。

    我下船回家,心想這會使我妻子感到驚喜的,并且指望她見到我回來得這樣快,也許會高興。

    我這樣想着,轉入了我住的那條街道。

    正在這時候,一輛馬車從旁邊駛過。

    她就在馬車裡,坐在費拜恩身邊。

    兩個人有說有笑,根本沒有想到我,這時我正站在人行道上注視着他們。

     我對你們說,請你們相信,從那會兒起,我就不能控制自己了。

    現在回想起這件事來,真象一場噩夢。

    最近,我喝酒喝得厲害。

    這兩件事在一起搞得我暈頭轉向。

    現在,在我腦袋裡有個什麼東西象一把船員用的鐵錘那樣在敲打,可是那天上午,好象整個尼亞加拉瀑布在我耳朵裡轟鳴。

     呃,我悄悄過去追着那輛馬車。

    我手裡拿着一根沉重的橡木手杖,眼睛都起得冒出火來啦。

    跑的時候我也學乖了,稍微在後面離遠一點,這樣我能看見他們,他們卻看不見我。

    他們很快到了火車站。

    售票處周圍,人群熙熙攘攘,所以我離他們很近,他們也發現不了我。

    他們買了去新布賴頓的車票。

    我也買了。

    我坐的地方在他們後面,隔三節車廂。

    抵達以後,他們沿着閱兵場走去,我離他們總是不超過一百碼。

    最後,我看見他們租了一隻船,要去劃船。

    那天很熱,他們一定認為水上要涼快些。

     看樣子,他們真象是落到我手裡了。

    天氣有點霧,幾百碼以外看不見人。

    我也租了一隻船,跟在他們後面劃。

    我可以隐隐約約地看見他們的小船,但他們的船走得和我的船差不多一樣快,我要是不趕上去,他們肯定離岸一英裡了。

    霧氣象一塊幕布籠罩在我們周圍,這裡面就隻有我們三個人。

    我的天呀,我怎能忘掉當他們看見向他們劃過去的小船裡的人是誰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臉啊!她尖叫起來,而他則發狂似地罵起來,用槳戳我,因為他一定看到我眼睛裡充滿了殺氣。

    我躲過了他的槳,用手杖回敬他一下,他的腦袋就象雞蛋一樣碎裂了。

    盡管我已經發了瘋,大概也會饒過她,可是她卻一把抱住他直喊,還叫他"阿利克"。

    我接着又是一下,她就在他旁邊倒下了。

    當時,我象一頭嗜血成性的野獸。

    向上帝發誓,如果薩拉也在場,她也會得到同樣的下場。

    我抽出刀子,并且——哎,算啦!我說夠啦。

    每當我想到薩拉看到她多管閑事帶來這樣的物證會有什麼感覺時,就給我一種野人般的歡樂。

    後來,我把兩個屍體捆在船裡面,打穿一塊船闆,直到船沉下去我才走開。

    我很清楚船老闆一定以為他們在霧裡迷失了方向,劃出海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上岸回到我的船上,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猜疑出了什麼事了。

    當天晚上,我就包好了要給薩拉·庫辛的包裹,第二天從貝爾法斯特寄出去了。

     你們已經知道了全部事實。

    你們可以絞死我,可以随便怎麼樣處置我,但是,你們不能用我已經受到過的懲罰來懲罰我。

    我不能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就出現那兩張臉盯着我——就象當我的小船穿過霧氣的時候,他們盯着我的那種樣子。

    我殺死他們是幹脆痛快的,而他們殺我是慢慢騰騰的。

    如果我再過一個那樣的夜晚,在天亮之前,我不是瘋就是死。

    你不會把我一個人關進牢房裡吧,先生?可憐我,别這樣,但願你們現在對待我就象你們在痛苦的日子裡受到的對待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華生?"福爾摩斯放下供詞,嚴肅地說道,“這一連串的痛苦、暴力、恐懼,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一定是有某種目的的,否則,我們這個宇宙就是受偶然所支配的了,這是不可想象的。

    那麼,是什麼目的呢?是有這樣一個人的理智遠遠無法解答的永遠存在的大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