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奸臣得姬珰殒身惡珰有義閹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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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發民房買米自炊。

    魏忠賢與李朝欽,在一個尤克簡家歇下了。

    上房監押官歇,忠賢、朝欽對面房裡一同安下。

    其餘随從人等,散在各飯店去住。

    上上下下各吃了些酒飯,如魚投淵,如鳥投林,大家去睡了。

    魏忠賢勉強吃了些面飯,在房裡冷冷清清,坐不安,睡不穩。

    對李朝欽道:“前日處了徐應元,咱就道裡頭沒有靠山,畢竟立腳不住了。

    還說發了鳳陽,咱有的是金銀珠寶,跟的是勇壯家丁,且到那裡再作計較。

    就是低着頭,小着膽,不做别事,也還窮咱不了。

    誰料那些官員放咱不下,又上了狠本,惱了上位,将咱扭解鳳陽。

    這消息漸漸不好了。

    咱若偷生在此,後邊正有許多不可知的事做出來哩。

    倘然提進京去,不要說那夾死拶死打死砍頭死,想起這些勢要就是羞也要羞死了。

    況咱原是個無賴的人兒,也隻為沒奈何,中年淨了身。

    不料遭際天啟爺喜歡,落下一套富貴,受用已極。

    今日就死,也算夠了。

    倒不如趁校尉未到,尋個自盡。

    你随咱一場,快拿些金銀逃向他方,尋個穩便去處,幹自己的營生。

    你牌上無名,料沒人尋你。

    ”李朝欽道:“孩子是爺心腹人,爺死同死,再沒得說。

    爺若死,孩子豈敢偷生?”說了,兩個人大哭起來。

     有個京師人姓白,幼時曾讀幾年書,學得些《挂枝兒》,在外廂唱,要他聽得。

    他唱道: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

    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寥荒店裡,隻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二更時,展轉愁,夢兒難就。

    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如今蘆為帏,土為炕,寒風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淺夜蛩愁。

    可憐滿枕凄涼也,重起沿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籌三下。

    夢才成,還驚覺,無限嗟呀。

    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怕,九卿稱晚輩,宰相谒私衙。

    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瓦。

     城樓上,鼓四鼓,星移鬥轉。

    思量起,當日裡,蟒玉朝天。

    如今别龍樓,辭鳳閣,凄凄孤館,雞聲茅店月,月影草橋煙。

    真個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鬧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氣正寒。

    冬風凜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溫?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

    似這般樣荒涼也,真個不如死! 兩個說了哭,哭了又說。

    隻聽是外廂《五更傳》朗朗唱過,句句譏諷忠賢。

    忠賢聞了,又惶愧,又凄楚。

    便道:“罷,罷,罷。

    今夜是咱的死期了!”于是他二人次第上吊。

     外邊的人,起初聽得他們絮絮叨叨,啼啼哭哭,末後不聽見聲響,隻道他兩個睡着了。

    直到五更,監押官劉應選去催他梳洗,把他房門推了幾推,才推進去,撞了一頭,拿手中的燈一照,卻是吊死的李朝欽。

    那壁廂梁上,又吊死了個魏忠賢。

    劉應選跌腳道:“不好了,李朝欽死了不打緊,吊死了正犯魏忠賢,倘萬歲爺難為起監押官來,怎麼了!”輕輕走将出來,喚了幾個心腹貓食。

    同進忠賢房裡,收拾了他的細軟金寶,并自己行李,打直在馬上。

    已是停停當當,才叫喊道:“不好了,魏忠賢走了,咱們快去追趕!”竟打着馬,飛也似往南去了。

     還有那一個監押官鄭康升,為因尤家不夠住,在對門袁光燦家歇。

    正爬起來梳洗,聽見劉太監叫喊,忙走過這邊來,已不見了劉應先。

    進對面房來,隻見魏忠賢、李朝欽雙雙高挂。

    卻不知監押劉官兒哪裡去了,鄭康升委決不下,心裡想道:“劉内相難道逃走了?一定怕萬歲爺難為咱兩個,故此假意吆喝,隻說魏忠賢走了,趁勢好跑路,如今說不得了,隻得報與本縣。

    免不得申了上司,相驗明白,大家上個本兒。

    也隻監押不謹慎,料也沒什麼大罪名。

    ”計較停當,把一班跟随的人,與四十輛車的車夫,都安插定了,才去相見知縣。

    那知縣姓楊,先已有地方去報了,随即一同到城外店裡相驗,申文本府。

    府裡申道,道裡又申撫、按,星夜文書飛報去了。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