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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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隻能說是他因對母親采取行動,給父親報了仇而感到内疚①。

    不過,使路易十三面色蒼白、渾身無力的蛀蟲,在愛乃斯特身上,隻不過是對自己缺乏信心而已,再加他是那種從沒有女人向他說過“我多麼愛你!”的男人,尤其是他的一片忠誠無人理睬,所以格外膽怯。

    這個可憐的小夥子,從一位首相的下台裡,聽到了一代王朝的喪鐘;此後在卡那利身上,他又遇到了華麗的苔藓掩蓋下的頑石。

    于是他現在正在尋找一個值得愛戀的主宰自己的人。

    這種哈巴狗尋找主人的惶惶不安心情,賦予他國王找到了自己的哈巴狗時的那種神情。

    這種憂郁,這些情感,滿面痛苦的神色,使這位審核官的面龐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漂亮得多。

    女人們将他歸入面色陰沉的美男子一類,他聽了相當不快。

    在每個人都想獨占鳌頭的時代,他自然要算是已經過時的一類人。

     ①路易十三的父親是亨利四世,被反對派暗殺,而反對派受到亨利的王後瑪麗·德·梅迪契的支持。

    路易十三為父報仇,處死了瑪麗·德·梅迪契的寵臣孔西尼,并迫使她遠離宮廷。

     對自己缺乏信心的愛乃斯特,于是乞靈于當時很時髦的服裝來給自己提高威信。

    為這次一眼定終身的會面,他穿了一條黑褲子,靴子擦得锃亮,淺黃色的背心,露出一件做工極為精細、釘着乳白色扣子的襯衣,黑領帶,藍色小禮服,佩帶玫瑰花形的徽章,禮服緊貼着後背和腰身,大概是新式裁法做的。

    他戴着漂亮的麂皮手套,佛羅倫薩青銅塑像的顔色,左手拿着一支小手杖和帽子,那種姿态相當富有“路易十四風度”。

    按照這一時間這種地點的要求,露出他那很巧妙地攏在一起的頭發,陽光照在頭發上,閃射出綢緞般的光芒。

    彌撒一開始,他就在教堂大門下站定。

    他端詳着教堂,每一個基督徒,尤其是每一個女教徒将手指浸在聖水中的時候,他都仔細地注視着。

     莫黛斯特來到時,一個内心的聲音對她喊道:“就是他!” 那禮服,那基本上屬于巴黎氣派的舉止,那玫瑰花形的胸飾,那手套,那手杖,那發間的香氣,沒有一樣是勒阿弗爾的。

    所以,當拉布裡耶爾扭過頭來打量高大而又驕傲的公證人老婆、矮小的公證人和那個臃腫的怪物(這是女人之間常用的詞,那天莫黛斯特正好打扮成那個樣子)時,這個可憐的姑娘看見門頂上透進的陽光整個照亮了那張富有詩意的臉龐。

    她雖然有了思想準備,仍然覺得心頭猛地挨了一擊。

    她不會弄錯,因為一朵小小的白玫瑰花幾乎将那玫瑰花形的徽章遮住。

    不露名姓的姑娘,戴了一頂舊帽子,帽子下面蒙上了雙層的面紗,愛乃斯特是否會認出她來呢?……莫黛斯特真害怕自己心愛的人再看她第二眼,趕緊裝出老婦人走路的姿态。

     “老伴,”小個子拉圖奈爾一面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一面說,“這位先生不是勒阿弗爾人。

    ” “嗨!外地人來的多了!”公證人老婆回答道。

     “可是外地人什麼時候來參觀過我們的教堂呢?”公證人說道,“這教堂的曆史還不到二百年呀!” 整個作彌撒的時間,愛乃斯特都伫立在門邊,他在女客中沒有看見一個能将他的希望變為現實的人。

    莫黛斯特到了儀式快結束時,才算控制住自己的顫抖。

    她領略到的快樂,隻有她自己才可以描繪。

    終于,她聽到了一個相當體面的男子在石闆地面上走動的腳步聲,因為彌撒已經作完,愛乃斯特正在教堂裡繞圈子。

    這時教堂裡隻剩下了“愛好”虔誠的人,愛乃斯特正對他們進行精細的和透徹的分析。

    他注意到,一個頭戴面紗的女人從他身邊走過,挎着她胳膊的一位“教友”渾身顫抖。

    隻有這一個女人遮住自己的面孔,這使他頓生疑窦。

    他懷着戀人的好奇心仔細研究了莫黛斯特的衣着,更證實了他的懷疑有根有據。

    拉圖奈爾夫人離開教堂時,他也走了出去,保持相當大的距離跟蹤着她,見她和莫黛斯特一起回到了王政街。

    按照慣例,莫黛斯特在那裡等待着晚禱時刻的到來。

    愛乃斯特打量了一下這幢房屋,見門口挂着盾形标志①,便向一個行人打聽這位公證人的姓名。

    那個行人幾乎帶着驕傲的神情告訴他,這人名叫拉圖奈爾先生,是勒阿弗爾的頭号公證人……。

    他沿着王政街走去,想往宅子内部望上一眼。

    這時莫黛斯特望見了她的情人,于是她謊稱自己病得很重,不能去作晚禱了。

    拉圖奈爾夫人便留下來給她作伴。

     ①這種盾形标志挂在公證人的家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