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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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不!我要為父親順利歸來而祈禱,”莫黛斯特回答,“我想過了,我就這麼穿得暖暖和和出去,對我隻會利多弊少。

    ” 于是米尼翁小姐上教堂去了。

    她單獨走在拉圖奈爾夫人的身邊。

    她拒絕挽起陪媪的手臂,因為她一想到馬上要見到她那位偉大的詩人,内心便激動不已,渾身發抖。

    她生怕拉圖奈爾夫人會盤問她。

    目光一掃,看上第一眼,不是就要決定她的前途麼? 男子一生中,難道還有比這第一次赴約更為甜蜜的時刻麼?隐藏在内心深處的激情,此時此刻都迸發出來。

    這種激動的心情還會有第二次麼?象愛乃斯特·德·拉布裡耶爾那樣,尋找自己最好使的剃須刀、最漂亮的襯衣、白得無可挑剔的領子和最講究的外衣時所品嘗到的那種無名的快感,是否還能重來呢?與這個莊嚴的時刻相關聯的東西,人們也都将它們奉若神明。

    這時,人們自己創作出的神秘詩篇,與女性的詩篇可以相提并論。

    待到彼此都把這些看透了的那一天,這一切也就煙消雲散了!森林深處寂寞開無主的又甜美又苦澀的野果之花,大概體現了陽光的歡樂;卡那利在《少女之歌》中則說,這體現了植物本身的歡樂,因為正是百花天使才使它有了發現自己的機會。

    上述的每一件用品,難道不就跟那野花一樣麼?說這些話的目的,無非是叫人們憶起,正象許多以艱辛的勞動和對前程的憂慮來開始其一生的窮人那樣,這位謙遜的拉布裡耶爾還不曾被人愛戀過。

    他前一天晚上來到勒阿弗爾,抵達以後象一個愛俏的女人一樣立即上床睡覺,以便消除旅途疲勞的痕迹。

    此刻他洗過了澡,剛剛更衣完畢。

    怎樣梳洗以突出自己的美,事先都已精心考慮過。

    此時此刻将他的全身畫像拿出來可能比較适宜,哪怕是為了證明莫黛斯特即将寫的最後一封信言之有理也好。

     愛乃斯特生于圖盧茲一個很規矩的人家,與作他保護人的那位首相的家庭沾點親。

    愛乃斯特的外表頗為氣派。

    可以看得出來,他從搖籃時代起便開始受到良好的教育。

    多年來辦公事的習慣又不知不覺使他的神情變得莊重嚴肅,因為書生氣是妨礙一個人變得少年老成的。

    他身材适中,突出之處是面龐線條細膩,看上去親切柔和,雖則面色不夠紅潤,皮膚仍為暖色。

    他蓄着小小的唇髭,修剪成馬紮蘭①式的兩撇,為他的面容增色不少。

    若不是有這一男性的證據,說不定他就很象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了。

    他的面部輪廓和嘴唇是那麼精巧細膩,牙齒琺琅那麼透明,排列又那麼整齊,幾乎叫人以為那是假的。

    看到這些,人們真要認為這是一個女人。

    在這些女性的特點之上,再加上柔和的表情,柔和的土耳其人一般的藍眼睛以及娓娓動聽的言談,你就會完全理解為什麼那位首相給他這位年輕的私人秘書起個綽号叫“德·拉布裡耶爾小姐”了。

    豐滿、純淨的前額,恰到好處地鑲嵌在濃密而烏黑的頭發之中,象是在沉思,在默想,與完全為憂郁哀愁所籠罩的面部表情構成渾然一體。

    突起的眉峰,雖然輪廓十分優雅,還是遮掩了目光。

    當他眼簾低垂遮住眼珠時,便構成一個可說是憂愁的外表,更增添了他憂郁的神情。

    這種内心對自己的隐隐懷疑,我們用謙遜這個詞,使他的容貌和人品都得到生動的表現。

    如果我們再指出一點,也許大家對他的整個面貌會更加了然。

    按照繪畫的規定,他那個橢圓形的頭大概還應該更長一點;他頭發長得很低,顯得額頭過于狹小,下巴收得太快,按照繪畫的比例,大概得要求下巴和額頭之間距離更大一些。

    所以他的面孔象是壓扁了似的。

    他的眉毛有些過濃,雙眉之間距離過近,嫉妒的人都是如此。

    勞碌已在他的眉宇之間犁出了一條城溝。

    有一種人,體格定型較晚,一到三十歲就突然發起胖來。

    雖然拉布裡耶爾此刻還很瘦削,但是他屬于這種類型。

     ①馬紮蘭(1602—1661),法國紅衣主教,政治家,路易十三朝的首相,一直繼任到路易十四親政。

     對于熟悉法蘭西曆史的人來說,這個年輕人頗能使人憶起路易十三那張既有王家氣派、又有些不可思議的面孔:穩重之中帶點莫名其妙的憂郁,在王冠之下顯得十分蒼白;喜歡打獵的辛苦,卻厭惡正經的工作;跟自己的情婦在一起非常羞怯,甚至對她畢恭畢敬;對任何事不聞不問,以緻聽任别人砍掉自己朋友的腦袋。

    看到他那張臉,你會想到:要麼這是一個虔信天主教的哈姆萊特,要麼就是患有什麼不治之症。

    要解釋其中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