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關燈
亞的心态,不再與他們打交道。

    即使曾親眼見過一位神的顯現,許多時候,我幾乎相信根本沒發生過這件事。

    記憶中他的聲貌被我禁閉在心底某間不輕易開啟的幽室。

    此刻,瞬息之間,我發覺自己正與他們面面相觑&mdash&mdash我,力不足縛雞,他們,無所不能;我看不見他們,他們卻對我了若指掌;我,容易受傷(早就受傷了,我這一輩子不都在掩藏、包裹那道傷痕嗎),他們,不知受傷為何物;我,孤零零一個人,他們,人多勢衆。

    這些年來,他們看似容讓我逍遙在外,其實,正像貓捉老鼠一樣,玩的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現在,他們張爪撲來,已把我逮個正着。

    盡管如此,我總可以說話吧,總可以把真相給揭露出來。

    從前的人或許不曾這樣做過,但這并不意味我不該這樣做。

    現在是撰寫訟狀控告他們的時候了。

     嫉妒!我嫉妒賽姬?使我作嘔的,不隻是這道謊言的卑鄙、龌龊,更在于它的平庸、呆闆。

    看來,諸神的心智根本無異于下等人。

    他們不假思索便率然認定故事背後的因由是充斥在叫化巷裡、娼門似的宮廟中,以及在奴隸、幼童和犬類身上随處可見的那類無聊的、猥瑣的七情六欲。

    如果他們真的必須捏造謊言,難道不能捏造得更高明些? &ldquo&hellip&hellip流浪在天涯海角間,哭着,不斷哭着。

    &rdquo老人不知持續說了多久,總之,這個字回蕩在我耳中,好似他重複了一千遍。

    我咬緊牙根,心裡保持高度警覺,仿佛下一刻便能再次聽見這哭聲&mdash&mdash她也許會在廟門外那座小小的林子裡哭泣。

     &ldquo夠了,&rdquo我叫道,&ldquo女孩子心碎了會哭,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繼續講下去。

    &rdquo &ldquo到處流浪,邊走邊哭,邊走邊哭,不斷地哭,&rdquo他說,&ldquo終于落入塔拉芭的掌握中。

    當然,連伊亞甯也護不了她。

    塔拉芭是他的母親,他怕死她了。

    就這樣,塔拉芭苦待伊思陀,讓她操作各種艱困的、人力難勝的勞動。

    不過,伊思陀一件件完成了,最後,塔拉芭把她釋放了,她便與伊亞甯團圓,并且成了女神。

    那時,我們便卸下她的黑面紗,我也把自己的黑袍子換成白的,同時,供上&mdash&mdash&rdquo &ldquo你的意思是有一天伊思陀将與她的夫神團圓,那時,你便拆掉她的面紗?這事什麼時候發生呢?&rdquo &ldquo春天到了,我們便拆掉她的面紗并更換自己的袍子。

    &rdquo &ldquo誰管你做什麼。

    我要知道的是這事到底發生了沒?伊思陀現在還流浪在天涯,或已變為神了?&rdquo &ldquo客人,神的故事說的是有關祭典的事&mdash&mdash是我們在廟裡所做的事。

    春天,和整個夏天,她是神。

    收獲季到時,夜裡我們把一盞燈放進入廟中,她的夫神便疾飛離去。

    這時,我們為她覆上面紗。

    整個冬天,她便流浪在外受苦,不斷哭着、哭着&hellip&hellip&rdquo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把故事和祭儀混為一談,不了解我問的是什麼。

     &ldquo你這故事,我聽過别的講法,老先生,&rdquo我說,&ldquo我想,她的姐姐&mdash&mdash或姐姐們&mdash&mdash或許有話要說,是你不知道的。

    &rdquo &ldquo她們當然有許多話要說,&rdquo他回答。

    &ldquo善嫉的人總是滿腹牢騷。

    我自己的太太現在不就&mdash&mdash&rdquo 我向他行了個禮,随即離開那陰冷的地方,朝溫暖的林子走回。

    透過樹林,我可以看見随從們點燃的火正發出紅色的光暈。

    日西沉了。

     為了不掃大家的興,我把自己的感覺隐藏起來&mdash&mdash其實,我并不确知那到底是些什麼樣的感覺,隻知道這趟秋旅原有的閑靜刹那間化為烏有。

    次日,我總算明白些了,知道若不把自己對神的控訴全盤寫出,将會永無甯日。

    這使我五内俱焚。

    我心中懷着這本書,好似女人懷着胎兒,它在我裡面不斷踢跶、蠢動。

     因此,有關回程的事,我竟沒什麼好說。

    大約七、八天光景吧,我們經過伊術境内許多名勝。

    越過邊界回到葛羅後,沿途隻見四境一片繁榮、升平,人民安居樂業,對我流露出理應叫人開心的愛戴。

    然而,我仿佛耳聾眼瞎了。

    整個白天,夜晚亦然,我不斷回憶往事的每一片斷;一些多年來已淡忘的驚悸、羞辱、掙紮和痛苦又被我翻攪出來,有若把奧璐兒從墳墓裡,和圍着一道厚牆的水井,挖出,叫她重新醒過來,盡情傾吐。

    回憶一樁樁湧現,愈湧愈多!我不禁隔着面紗潸潸淚下,渾然忘卻自己曾為女王;另一方面,卻也為自己無法平抑的憤慨,感到前所未有的難過。

    同時,我十分惶急,唯恐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