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講 實用主義與人本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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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的整體——的一個概括名詞,但卻被看成為一個不同的實體,既不同于現象,又先存于現象。

     這裡可看到人們對事物的看法能多麼地不同。

    我們所處的世界,是以無數“各個”的方式分散地存在的,雖然這分散的“各個”又是以各種方式、各種程度相聯系的。

    剛性的人完全情願就這樣來看它們。

    他們能容忍這樣的世界;他們的氣質很能适應這種不穩定。

    而柔性的一派就不然。

    他們一定要在我們所處的世界背後,裝上另一個更好的世界;在這更好的世界裡,那些“各個”構成一個“整個”,那“整個”又構成一個“一”,而這個“一”則邏輯地預定着、蘊含着、維系着每一個“各個”,毫不例外。

     但是我們實用主義者,是否必須是徹底的剛性者,或也可把世界的絕對版本看作是一個合理的假設呢?我們說,肯定是合理的,因為不論從抽象地看或具體地看,它是可想象的。

     所謂抽象地看,是指把它放在我們的有限生活背後,如将“冬季”這個名詞放在“今晚天冷”的背後那樣。

    “冬季”不過是代表某一些日子的一個名詞。

    這些日子一般是寒冷的,但也不擔保一定寒冷,因為第二天我們的氣溫表也許會突升至華氏70°以上。

    雖然如此,用這個詞使我們投到我們的經驗的溪流裡去,還是有它的用處的。

    它能排除某一些可能,而确定另一些可能。

    你可把你的草帽收起,把你的橡皮雪靴拿出來。

    這詞概括了你所要找的種種事物,指出了大自然常态的一部分,使你對這些常态的繼續運行,能有所準備。

    它是從經驗裡抽取出來的一定的工具,是一種概念性的實在,是你所必須考慮,也是把你完全反射回到可感覺的實在裡去的。

    這種抽象的實在,實用主義者決不加以否認。

    它們正是大量過去經驗的累積。

     但是具體地看那世界的絕對版本,就意味着一個不同的假設。

    理性主義者就是具體地看它,而把它和世界的有限版本對立起來的。

    他們對它賦以一種特殊的性質,認為它是完善的、定局的。

    在那個世界裡,對于事物的認識,一知就百知;而這個世界裡,到處是無知,與之全不同。

    那裡即使有缺點,也一定有滿足。

    在這裡,一切盡是過程;而那裡,卻一切是永恒的。

    在我們這世界裡,一切都講可能;在那個絕對世界裡,凡是沒有的,就自始是不可能的,凡是有的,則都是必然的,可能性這範疇根本就不适用。

    在我們這世界裡,罪惡和恐怖是遺憾的;在那個統一的世界裡,就沒有什麼遺憾,因為“暫時的惡正是永恒完善的條件”。

     再說一遍,以上兩個假設,在實用主義者看來,都是合理的,因為各有各的用處。

    抽象地看,如象冬季這詞,看作是過去經驗的一種紀錄,它能指導我們正确地對待未來——這樣一種關于絕對世界的觀念肯定是不可缺的。

    具體地看,也同樣是不可缺的,至少對某些人是這樣;因為它能在宗教上決定他們,常常作為改變他們生活的一個準繩,而因為能改變他們的生活,也就能改變一切依賴于他們生活的外界事物。

     因此,我們不能跟剛性人一樣整個兒否定我們有限經驗之外另一個世界的觀念。

    然而,人們對實用主義,卻就是抱有這樣的誤解:認為它和實證主義那樣的剛性是等同的;認為它把理性主義的一切觀念都看作是胡說和做作;認為它喜愛徹底的理智的混亂,喜愛一種“遍地皆狼”、無法無天的世界,而不喜愛任何哲學教室裡的産物。

    固然,我在這些講演中,對于那些過份柔性類型的理性主義,曾說過很多反對的話,我也自知會遭到一定的誤解;但是,就在這裡的各位聽衆中,居然有這麼多的誤解,實在使我驚奇,因為我同時對理性主義的某些假設——隻要它們能有效地指導你們再投入經驗——也進行過辯護。

     例如今天早上,我就接到一張明信片,問我:“實用主義者,是否必須是一個完全的唯物主義者或不可知論者?”另外,我一個老朋友——按理他應該更了解我一些——也給我寫了一封信,指責實用主義閉塞了一切更寬廣的形而上學見解,而使大家淪為庸俗的自然主義者。

    讓我選讀幾段給大家聽聽。

     “我覺得,”我那朋友寫道,“要給實用主義一個實用主義式的反駁的話,那就是它會使心地狹窄的人更為狹窄。

    ” “你号召大家,要大家排除柔性的幻想,這當然是感人的。

    你說一個人應該對他的語言思想的直接結果和直接影響負責,也的确很使人興奮,但我總不願就放棄同時也寄情于那些較遠結果和較遠影響的樂趣,而實用主義卻就有否認這種權利的傾向。

    ” “總之,我覺得實用主義傾向的局限性,或者毋甯說是危險,正和一些盲目信仰自然科學者所受的局限性和危險相似。

    化學和物理,肯定說是實用的;而它們的許多盲目信仰者,往往就沾沾自喜于他們從度量衡方面所取得的材料,而對一切哲學和形而上學的學者采取一種無限憐憫和輕蔑的态度。

    當然,不論什麼事物,多少在理論上,都可以用化學和物理的名詞來表示;獨有那宇宙萬有的原理則不然。

    而他們卻說,去表示它,并沒有實用主義所講的用處;這原理對他們沒有意義。

    就我個人來說,我不信我們就不能超過自然主義者和實用主義者那個明顯的多元論,而尋求一個他們所不感興趣的合理的統一性。

    ” 在我第一第二兩講之後,對于我所提倡的實用主義,怎麼還能有這樣的看法呢?我始終明确地把它當作剛性和柔性的一個調和者來向大家提出。

    關于“先于事物的”世界這個觀念——不論是抽象地看,如“冬季”一詞,或具體地看,如一個絕對這個假設——隻要能證明對人生有任何效果,它就有一定意義;隻要這意義是适用的,它就有一定真理;這真理,不論經怎樣改述,也就應該為實用主義所堅持。

     絕對主義者的假設——完善是永恒的、原有的、最實在的——有它完全肯定的意義,而且是在宗教上适用的。

    至于怎樣有它的意義,怎樣在宗教上适用,當于下一講中,也就是末一講中,進一步加以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