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講 實用主義和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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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講末了,我曾提起第一講中所說的剛性和柔性兩個極端,并推薦以實用主義為它們的調和者。

    屬于剛性思想的一派斷然反駁了屬于柔性思想的一派的假設,即宇宙有一個永久的、完善的版本和我們的有限經驗并存。

     但是按照實用主義的原則,任何一個假設,隻要它的後果對人生有用,我們就不能加以否定。

    普遍概念,作為值得我們考慮的事物,對實用主義來說,可以跟具體的感覺同樣地實在。

    當然,如果它們沒有用處,它們就沒有意義、沒有實在性。

    但隻要有一點用處,也就有那麼一點意義;而如果這一用處和生活的其他的用處相符合的話,它的意義也就是真的。

     “絕對”的用處是由人類全部的宗教史所證明的了。

    所以世界是受到上帝永遠的保佑的。

    我們記得,維韋卡南達就曾用過那“宇宙自我”的說法——當然這不是一個科學的應用,因為我們不能從它作出特殊的演繹。

    它完全是感情的和精神的。

     讨論事物,最好引用具體的例證。

    讓我就讀幾節惠特曼的《給您》的詩吧——“您”當然是指這詩的任何一個讀者或聽者。

     您不論是誰,我要以您為題,做我的詩。

     我接耳向您低語: 我愛過多少男子女子,但我愛你比誰都深。

     啊!我過去真太懶、太傻了! 我早就應接近您。

     我早應除了您什麼也不說; 我應該隻贊美您。

     我要抛棄一切,來為您贊歌。

     誰也不曾了解您,隻有我了解您。

     誰也不曾恰如其分地對待您——您也沒有恰如其分地對待您自己。

     誰也不曾說您沒有缺陷——隻有我在您身上找不到缺陷。

     我多麼希望能為您的光榮和偉績贊頌! 您卻沒認識您自己——您一生對您自己如在五裡霧中。

     您所做的一切,隻博得嘲笑。

     該嘲笑的可不是您。

     在嘲笑間,我隐約地見到您。

     我追求您,追求到從沒人追求過您的遠方。

     緘默、案桌、輕薄的表情,黑夜、日常的工作:若這些使旁人或使您自己看不見您,卻不能使我看不見您。

     刮過的面孔、不安的眼神、不正的臉色:若這些阻住了旁人,卻阻住不了我。

     穿着無禮、形态不正、酗酒、貪婪、夭殇:一切我都不介意。

     男女的一切才賦,沒一樣您不也賦有, 男女的一切品貌,沒一樣您不足婏美。

     堅毅勇敢,旁人所有,您同樣也有, 等待旁人享受的快樂, 也同樣在等待着您。

    不論您是誰,您應不顧一切,表現您自己的本色。

     東方西方的景物,比起您來,哪一個不都要遜色? 那些偉大的草原、那些無盡的江河——您何嘗不同樣地偉大和無盡? 您是它們的男女主人。

     您自己是自然、元素、痛苦、欲望、滅亡的男女主宰。

     桎梏從您的腿上掉落——您有永不盡竭的滿足; 不論是年老年幼、男子或女子、粗魯、低微、為人所鄙棄,您到底是什麼,總要表現您自己的本色;通過誕生、生活、死亡、殡葬,一切都有安排,什麼都不缺少; 通過憤怒、損失、奢望、愚昧、厭煩,“您的人品”也會自然流露。

     這真是一首優美動人的詩。

    但可以有兩種看它的方法,兩種都是有用的。

     一種是一元的看法,就是純粹宇宙感情的神秘的看法。

    盡管您的外觀怎樣污損,光榮和偉大絕對是您的。

    不管您遭遇到什麼,不管您的外表如何,您的内心是安穩的。

    您隻須回顧着、依靠着您的存在的真本原就是。

    這是有名的甯靜主義(quietism)、冷淡主義(indifferentism)的方法。

    它的反對者把它比作一種精神上的鴉片,但是實用主義者必須尊重這種看法,因為它有大量的曆史論證。

     但另有一種看法,實用主義也認為應當尊重的,那就是多元的看法。

    詩中的“您”,這樣被贊美的“您”,可以指您在現象上的可能的善美,或甚至指您的失敗對您自己或他人所産生的某些特殊的補救的效應。

    它可以指您對他人——您所愛慕的人——的可能善美的忠誠,而因為您對他人有這樣的忠誠,就自己情願承受貧苦的一生,因為這樣的一生就是光榮的夥伴。

    對于這樣一個勇敢的總體世界,您至少能欣賞喝采和做一個聽衆。

    這樣,隻要忘卻自己的卑微,單想他人的高尚,而把您的生命同那高尚看成一體,那末,通過憤怒、損失、愚昧、厭煩,不論您變成什麼,所具有的最真實的本性就會自然流露。

     不論用哪一種方法來看,這首詩都鼓勵我們對自己忠誠。

    兩種方法都使人滿意,都是崇尚人性的流露。

    兩種方法都把“您”的肖象畫在金質背景之上。

    不過第一種方法的背景是靜止的“一”,而第二種方法的背景則指衆多的可能、真的可能,而也含有那多元概念的一切不安定的性質。

     這首詩的兩種解釋方法都是高尚的;但第二種方法顯然與實用主義的氣質更為符合,因為它對我們思想啟示的未來經驗的具體事項數量要大得不知道有多少。

    它引起我們的許多具體思想活動。

    雖然它好象比第一種方法平凡一些,可也沒人能斥它為屬于粗暴那一類的剛性。

    但是,作為一實用主義者,如果絕對主張用第二種方法而反對第一種方法,那就很容易被誤解,被斥為否認更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