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講 實用主義和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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揿鈕;要問事,隻需打一下電話;要去旅行,隻需購一張車票。

    在這些類似的事例中,的确我們隻要起一個願望就夠——世界已經足夠合理地組織起來去完成其餘的一切。

     但這個關于合理性的讨論,隻是一穿插的說明;我們的正題,是說世界的生長不是整體的,而是零碎的,是靠它的各個部分湊合起來的。

    請認真地想一想這個假設,并當它是一個活的假設。

    試假定創世者在創造世界之前就這樣對你說,“我将創造一個世界。

    它能否得救,我将不予保證。

    它能否達到盡善盡美,是有條件的:要看它每個成員是否都竭盡全力。

    我給你機會,讓你參加這世界。

    不過要知道,這世界的安全是無保證的。

    這是一個真正有風險的事業,有它真正的危險,但最後也許能得到勝利。

    這是值得真正地幹的一個社會互助方案。

    你願意參加嗎?你對你自己及對旁的參加者有足夠的信心來冒這個險嗎?” 要是建議你參加這個世界,當真你覺得不夠安全,而不得不拒絕嗎?當真你會說,你不願做這根本上多元的、不合理的世界的一員,而甯願仍回到你原來暫時被試探者的聲音喚醒過來的虛幻的夢境嗎? 當然,你如果是心理健全的,你決不這樣做。

    我們大多數人,都有一種健全的活潑性質,這樣一個世界正是同它符合的。

    所以,我們會接受這個建議,而且會高興地表示,“好極了!一言為定!”這樣一個世界,将完全和我們實際所處的世界相似。

    憑我們對大自然奶奶的忠誠,我們絕不能拒絕這個建議。

    對我們來說,這建議的世界可說是再合理沒有的了。

     所以我說,我們大多數人會歡迎這個建議,願意幫創世主盡我們一份力量。

    但也有人也許是不願意的。

    人群中自有一些心理不健全的人,覺得在世界裡要用奮鬥去換安全,似乎沒有意思。

    另外,大家都有失意的時刻,這時會自暴自棄,不想再幹徒勞無功的事。

    我們的生活變得糟糕,我們也就采取那浪子的态度。

    我們不信任事物的機會;我們隻要求有一個宇宙,在那裡能放棄一切,能投入親人的懷抱,能被吸收到那絕對的生命裡去,象一小滴水溶合到河或海裡一樣。

     這時所最感需要的安靜,就在于擺脫人生有限經驗的種種煩惱。

    所謂涅槃,也隻是指免去感覺世界無穹無盡的冒險。

    印度教徒和佛教徒主要采取這種态度,就是害怕更多的經驗,害怕生活。

     對這樣的人,宗教上一元論的說法是有安慰作用的。

    “人人都需要,都不可缺少;就象你這個心靈不健全的人,也是一樣地需要。

    人人都同上帝合一。

    同上帝合一,一切都是好的。

    不論你在有限形态的世界裡看來是成功或失敗,一般都受那永生之臂的護佑。

    ”毫無疑問,人到了憂怨的極端,絕對論就是唯一的解脫。

    多元的道德主義隻會使他們牙齒打戰、心腸冰冷。

     所以,我們就具體地看到兩種判然對立的宗教。

    用我們原來所用的比較名詞,可以說絕對論的道理适合于柔性的人,多元論的道理适合剛性的人。

    很多人會不承認多元論的道理是宗教。

    他們會稱它為道德主義,而隻對一元論的道理才稱作宗教。

    這種把“自我放棄”意義的宗教和“自我滿足”意義的道德當作絕對對立的東西來敵對,在人類的思想史裡是司空見慣了的。

     這裡,我們就到了哲學上最後的一個問題。

    我在第四講中說過,我認為一元、多元的分别是我們思想裡所能構成的最深、最富有含義的問題。

    它們的分離,會不會就是最後的分離呢?二者之中,會不會就隻一方是真的呢?多元論與一元論,會不會真正是不相容的呢?而因此,假使世界真是多元組織,真是分散地存在而由許多“各個”組成的話,就隻可能靠這許多“各個”的行為,零星地、在事實上得救;而它的可歌可泣的曆史,決不能由某個基本的“一性”(其中已包含了“多性”,而且已永遠克服了“多性”)縮短其循環呢?假使是這樣,我們勢非在兩種哲學中決擇一種不可。

    我們不能對二者都點頭稱是。

    在對比兩種“可能”的關系上,我們須要有一個“不”字。

    我們應該承認這最後的失望:我們不可能在同一個不可分的行為裡,又是心理健全的,又是心理不健全的。

     當然,作為一般的人,我們未嘗不可以一日心理健全,一日心理不健全。

    作為一知半解的哲學愛好者,也未嘗不可以自稱為一元的多元論者、自由意志的決定論者或任何别的調和的名稱。

    但作為要求思想上明确和一緻,并且感覺到有使真理和真理互相一緻的實用主義需要的哲學家,我們就不得不坦白認定柔性的或剛性的一種思想。

    拿我來說,就特别有下面幾個問題,經常使我深思:柔性的主張,不太過分嗎?說是一個世界已經全部得救的觀念,不過分甜美而難于置信嗎?宗教的樂觀主義,不過分偏于理想嗎?是一切都必須拯救的嗎?救世的事業是不要代價的嗎?絕對的決定真是甜蜜的嗎?宇宙裡全都是“肯定”的嗎?生活的核心不就存在着“否定”的事實嗎?我們說生活是嚴肅的,不就意味着它有一部分不可避免的“否定”和“損失”的意思,一定在某處有真正犧牲的意思和一定有永遠嚴峻和痛苦的事物的意思嗎? 我不能在這裡正式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說話。

    我隻能說,我自己的實用主義并不反對我采取這比較屬于道德主義的觀點,而放棄那二者完全調和的主張。

    我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