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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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回來了。

     “巴德爾和匹克威克案,”黑衣紳士喊,表示那列在表上的第一件案子正式開始。

     “大人,我是原告律師,”大律師不知弗知說。

     “誰和你一起呀,不知弗知兄?”審判官說。

    史金平先生鞠了一躬,表示那是他。

     “大人,我是被告方面的,”大律師史納賓先生說。

     “誰幫助你呀,史納賓兄?”法官問。

     “大人,畚箕先生,”史納賓大律師回答。

     “原告律師,不知弗知大律師和史金平先生,”審判官說,一面說一面記在他的記事簿上:“被告律師,史納賓大律師和滑稽先生。

    ” “請大人原諒,是畚箕。

    ” “呵,很好,”法官說:“很抱歉我以前從來不知道這位紳士的名字。

    ”畚箕先生鞠躬微笑,審判官也同樣鞠躬微笑,于是畚箕先生紅了臉,就連眼自都紅了,想假裝不知道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的樣子,而這卻是從來沒有哪一個以前辦到的事,也是在一切合理的可能範圍以内永遠都不可能辦得到的事。

     “繼續下去,”審判官說。

     傳達官們重新喊了肅靜,史金平先生就着手“打開話匣子”;但是匣子打開之後,似乎裡面東西不多,因為他完全不讓人知道他知道的詳情,所以大約經過三分鐘的時間他就坐下了,讓陪審官的智慧完全停留在先前的階段,一無所獲。

     于是大律師不知弗知帶着這種行動的莊嚴性質所需要的威風凜凜的神情起立發言,他向道孫小聲說了幾句,和福格略作商談以後,就把肩頭上的長袍拉拉,把假發整理整理,于是對陪審官訴說。

     大律師不知弗知開口說,在他的職業經曆的全部過程中——從他從事于法律的研究和實用的第一瞬間起——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一件使他抱着這樣深刻的熱情的案子,或者感覺到自己身上有這樣重的責任——這個責任,這可以說,簡直重得叫他擔負不起,要不是有一種強烈的信念支持着他,這信念使他完全相信真理和正義的案子,換句話說,他的受到極大損害和壓迫的當事人的案子,一定會說服他面前的陪審席上的十二位高尚而明智的先生們。

     律師們每次總是這樣開場的,因為這使陪審官們和他們的關系友好起來,并且使他們覺得他們一定是多精明的家夥。

    一種顯而易見的影響立刻産生了;有幾位陪審開始用極度的熱心作長篇的記錄了。

     “紳士們,你們已經聽見我的飽學的朋友說過了,”大律師不知弗知接着說,明知道陪審的諸位紳士根本沒有從他所指的那位飽學的朋友那裡聽到什麼東西——“你們已經聽見我飽學的朋友說過了,紳士們,這是一個毀棄婚約的訴訟,要求賠償損失一千五百鎊。

    不過你們還不知道,因為那不在我的飽學的朋友的職份之内,所以他沒有說,那就是這案件的事實和情形。

    這些呢,紳士們,等我來詳詳細細的告訴你們,并且由諸位面前那原告席上的無可指摘的女性加以證明。

    ” 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在“原告席”這幾個字上特别加重了聲調,大聲拍了一下桌子,對道孫和福格看了一眼,他們呢,點了點頭,表示對大律師的贊歎和對被告的鄙夷。

     “紳士們,”大律師不知弗知繼續說,是溫和而憂傷的聲調了,“原告可是一個寡婦呵;是的,紳士們,寡婦。

    已經去世的巴德爾先生作為國賦的守護人之一而受到君主好多年的尊敬和信任以後,幾乎毫無聲息地從世界上消失,到别處去尋找稅卡上所不能有的休息和和平。

    ” 用這樣凄恻的辭句描寫了那位在地下室酒店裡被人用一誇爾的大酒壺打在頭上死掉的巴德爾先生之後,飽學的大律師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感情洋溢地說: “他死之前已經把他的肖像印在一個小孩的身上了。

    巴德爾太太就帶着小孩子——她的棄世的稅吏的唯一的愛兒——追求高斯維爾街的退隐和安甯;她在這裡的前客堂的窗戶上挂了一個招貼,上面是這樣寫的——‘房屋帶家具出租,單身男子可進内洽看。

    ’”說到這裡大律師不知弗知停頓一下,有幾位陪審把這個文件記錄下來。

     “那文件沒有寫日期吧,先生?”一位陪審官問。

     “上面沒有日期,紳士們,”大律師不知弗知答:“但是原告通知我說,那是三年以前的事。

    我請陪審官注意這招貼上的措辭——‘單身男子可進内洽看!’紳士們,巴德爾太太的對于異性的看法是由于長期觀察她的死去的丈夫的難以估價的品質而得來的。

    她并不恐懼——她沒有顧慮——她沒有懷疑——全部是信任。

    ‘巴德爾先生,’寡婦說,‘巴德爾先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巴德爾先生是說話算數的男子——巴德爾先生不是騙子——巴德爾先生以前也是單身的紳士;對于單身紳士,我尋找保護,尋找幫助,找求安慰,找求慰藉——對于單身紳士,我始終會看到一種東西,讓我想起巴德爾先生是怎樣的,當他最初獲得我的青春時的沒有經驗的愛情的時候;所以,我的房子要出租給單身紳士,’受到這種美麗而動人的沖動(我們的并非完善的天性之中的最好的沖動之一呵,紳士們)驅使,這位寂寞而孤獨的寡婦揩幹眼淚,收拾好二層樓,把她的天真無辜的孩子找在為母者的懷裡,于是就在客堂窗戶上貼了召租條子。

    那個招貼是不是在那裡貼了好久呢?不是。

    蛇是在守候着,導火線已經裝好,地雷在準備着,工兵是在工作着。

    招貼在客堂窗戶裡還沒有貼了三天——三天,紳士們——就有一個兩條腿的東西,外表就像一個男子,而不是像一個魔鬼來敲巴德爾太太的門。

    他‘進内洽看’了;他租了房子;而且在第二天就搬來住了。

    這個人就是匹克威克——被告匹克威克。

    ” 這樣滔滔不絕弄得滿臉通紅的大律師不知弗知,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以便喘息一會兒。

    寂靜喚醒了法官史太勒先生,他馬上拿起毫無墨水的筆寫了些什麼,并且顯出少有的莊嚴,為了使陪審官們相信他老是在閉着眼睛的時候思索得最深刻。

    大律師不知弗知繼續說道。

     “關于這個匹克威克,我不想多說;這題目幾乎毫無足以引動我的地方;因為我是,紳士們,就像你們那樣,對于令人作嘔的沒心沒肺,對于有計劃的邪惡,可願意去費腦筋。

    ” 匹克威克先生已經在沉默中痛苦地折騰了一陣,聽到這話的時候,突然大跳起來,好像他心裡起了一種模糊的念頭,要在神聖的法庭上把大律師不知弗知毆打一頓。

    潘卡的勸阻手勢制止了他,他隻能帶着憤慨的臉色聽那位飽學的紳士說下去,他的臉色跟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的欽佩的臉色成為強烈的對比。

     “我說有計劃的邪惡,紳士們,”不知弗知大律師說,他的眼睛看穿匹克威克先生,而且嘴裡在議論着他:“當我說有計劃的邪惡的時候,被告匹克威克假使今天是到庭的——聽說他是到庭的——那末我要跟他說,假如他待在一邊,那就算他比較漂亮,比較得體,見識和經驗還算不錯。

    讓我跟他說吧,紳士們,假使他要在法庭上随便作任何異議和抗辯的表示,那是不可能有用的,不會騙得過你們的,你們會知道怎樣估計那些表示;讓我再告訴他,正好像法官大人要告訴你們的,紳士們,一個律師為他的當事人盡責的時候,既不怕恫吓又不怕威脅,也不怕壓制;無論什麼樣的企圖,想做無論這一樣或是那一樣,無論第一點或是最後一點,結果是這陰謀家會自作自受,不管他是被告還是原告,不管他叫做匹克威克、還是諾克斯、還是克托克斯、還是史泰爾斯、還是布朗、還是多姆孫。

    ” 從本題這樣稍稍扯開一下,自然而然産生的效果是一切的眼睛都看着匹克威克先生了。

    大律師不知弗知從自己驅策自己而達到的道德的高昂狀态局部恢複過來之後,繼續說: “我要告訴你們紳士們,匹克威克在巴德爾太太家裡安定地繼續住了兩年從未離開過。

    在那整個期間,巴德爾太太服侍他,照顧他,給他做飯菜,把他的襯衣拿給洗衣婦,還要拿回來補。

    曬和作其他讓他好穿的準備,總之,在那兩年裡,她受到他的最充分的信任。

    我要告訴你們有許多次他給她的小孩子半便士的銅闆,還有幾次甚至給六便士的:我要請一位證人——他的證詞是我的朋友所決不能夠駁倒或削弱的——給你們證明,他有一次摸摸小孩子的頭,問他最近有沒有赢到大石彈或者普通石彈(我知道這兩者都是那鎮上的孩子們非常珍愛的大理石做的玩意兒),後來還說了這句值得關注的話——‘你希望有一個另外的父親嗎?’我還可以證明,紳士們,在一年以前,匹克威克突然開始經常不在家了,而且出去很多天,好像存心要逐漸和我的當事人破裂了;但是我也要向你們說明,他的決心在那時候還不夠堅強,或者是他的高尚的感情戰勝了,要是他有高尚的感情的話,或者呢,是我的當事人的魅力和才能克服了他的非大丈夫的存心;有一次,他從鄉下回來的時候,曾經清清楚楚地用明白的言語向她求婚:但是在這之前作了特别謹慎的布置,不讓他們的莊嚴的契約有見證人;我為了給你們證明這一點,可以請你們聽他自己的三個朋友的證詞——這三位極不願意作證的見證人——紳士們,極不願意作證的見證人呵——在那天早上看見他把原告抱在懷裡,用他的愛撫安慰她的激動。

    ” 這位飽學的大律師的這一段話,顯然給了聽衆很深刻的印象。

    他取出兩片很小的字條,繼續說: “那末現在,紳士們,隻有一兩句話了。

    他們之間曾經通過兩封信,肯定是被告的親筆,而那就是有力的證明。

    這些信也足以說明這人的性格。

    它們不光明正大的、熱情的、雄辯滔滔的書信、充滿了誠摯的愛戀的語言。

    它們是遮遮掩掩的、偷偷的、隐秘的通信,但是幸而,它們都比用最熱烈的詞句和最富于詩意和形容詞寫的還要明顯得多——這些信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