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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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全部用來詳盡而忠實地報告巴德爾控匹克威克案的可紀念的審判 “我真的不知道陪審長——而且不管他是誰——他吃什麼東西做早餐,”在二月十四日這個多事的早晨,史拿格拉斯先生這樣說,為了找話說。

     “啊!”潘卡說,“我希望他能好好地吃上一頓。

    ” “為什麼?”匹克威克先生問。

     “這很重要的;非常重要,我的好先生,”潘卡答。

    “吃了一頓飽飽的滿意的早飯的陪審官是很容易對付的。

    不滿意的或者餓着的陪審官呢,我的好先生,總是作有利于原告的判斷。

    ” “唉呀,”匹克威克先生說,若有所失的樣子:“他們這樣做幹麼?” “嘿,我不知道,”那位矮小的人冷冷地回答說:“節省時間吧,我想。

    要是快到吃飯的時間,陪審官退席的時候,陪審長就拿出表來,說,‘暖呀,紳士們,我告訴你們,差十分鐘就是五點了!我是五點鐘吃飯,紳士們。

    ’‘我也是的,’其餘人全都這麼說;除了兩個人,他們三點鐘就應該吃了的,所以似乎很想堅持到底。

    陪審長微笑一下,收起表:‘那末,紳士們,我們怎麼判斷呢?原告還是被告,紳士們?我倒覺得,這是就我個人的意見而言呵,紳士們,——我說呀,我倒覺得,——但是不要讓這影響你們——我倒有點覺得原告是對的。

    ’聽了這話,兩三個其他的人一定會說他們也這樣覺得——那是當然的羅;于是他們就搞得非常一緻和愉快了。

    九點十分了!”矮小的人兒看看表說。

    “是我們動身的時候了,我的好先生;毀棄婚約的審判——這種案子,法庭上的人經常是滿的。

    你最好是拉鈴叫他們弄輛馬車,我的好先生,不然我們就要遲到了。

    ” 匹克威克先生立刻拉了鈴;馬車弄到之後,四位匹克威克派和潘卡先生在裡面坐好了,就開向吉爾德霍爾;山姆-維勒、勞頓先生和一隻藍色文件袋,在後面一輛小馬車裡跟着。

     “勞頓,”他們到了法院的外面一間廳堂裡的時候,潘卡說,“把匹克威克先生的朋友們帶到學生席去;匹克威克先生最好是和我坐在一起。

    往這邊走我的好先生,這邊走。

    ”小矮子拉着匹克威克先生的上衣袖子,領他到正好在王室律師顧問的桌子下面的低座位上,這樣的座位是為了辯護士們的便利而設立的,他們可以從那裡對首席辯護律師耳語,給他審判進行中某些需要的指導。

    大部分旁觀者看不見坐在這位置上的人,因為他們所坐的地平面比律師或者聽衆所坐的都低得多,律師和聽衆的座位是高升在地闆之上的。

    然而他們是背對着這兩者,面向着法官。

     “我想?那是證人席吧,”匹克威克先生指着左邊一處有黃銅欄杆的象個講壇的地方說。

     “是證人席,我的好先生,”潘卡答,從藍色文件袋裡掏出一些文件來——那文件袋是勞頓剛送到他這裡的。

     “還有那個呢,”匹克威克先生說,指着右邊被圈居另外一片天地的兩排座,“那是陪審官坐的吧。

    ” “正是,我的好先生,”潘卡答,拍着鼻煙壺的蓋子。

     匹克威克先生非常興奮地站起來看看法庭上的景象。

    走廊裡已經有一大群旁聽者,在律師席上也聚集了許多戴假發的紳士:他們,當作一個整體來看,已經具備了使英格蘭律師界馳名世界的那一切有趣而變化多端的鼻子和胡子。

    那些有訴訟事實摘要書拿在手裡的,就盡量把它拿得很顯眼,并且不斷用它去搔鼻子,使旁觀者們心目中的印象更為加強。

    其他沒有摘要書來“顯”的紳士們,臂下夾着漂亮的八開本大書,後面拖着一條紅色書簽,外面是那種“半生半熟的面餅皮色”的面子,按照專門技術的說法叫做“法律小牛皮”[注]。

    還有一些紳士,既沒有摘要書,也沒有大書籍,就把手放在口袋裡,盡可能做出比較聰明的樣子來;再有些呢,非常不安和焦急地走到這裡走到那裡,喚起那些門外漢的贊美和驚異,也就滿足了。

    使匹克威克先生很驚奇的是,所有的人們分成許多小團體,帶着一種最漠然無動于衷的态度閑聊着當天的新聞——好像根本沒有要開庭審判這麼回事。

     匹克威克先生的注意力被畚箕先生吸引住了:他走了進來,對他鞠一躬,坐上了王室律師顧問座位後面的座位;他剛剛回了一禮,就又看見大律師史納賓先生進來了,馬拉德先生跟在後面他把一隻大得這掉大律師一半身體的大紅色文件袋放在大律師桌上,和潘卡握了手,就退出去了,然後又進來了兩三個大律師,其中有一位胖身體紅面孔的,向大律師史納賓先生友好地點點頭,說了一句今天天氣很好。

     “那個說今天天氣很好,向我們的律師點頭問好的紅面孔的人是誰?”匹克威克先生低聲說。

     “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潘卡答。

    “他就是我們的敵對方面的首席律師。

    在他身後的那位紳士是史金平先生,他的下手。

    ” 匹克威克先生很憎恨這人的冷酷的罪惡行為,正打算問潘卡,為什麼替對方辯護的大律師不知弗知竟然好意思對替他辯護的史納賓大律師說什麼天氣很好,這時候忽然律師們全體起立,法庭上的官吏們大聲地叫“肅靜”!就把他的話打斷了。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審判官出庭了。

     審判官史太勒先生(首席審判官因為不舒服缺席,他算是暫代)是一個出奇的矮人而且又那麼胖,所以好像他隻有面孔和背心似的。

    他用兩條小小的變了形的腿搖搖擺擺滾也似地走進來,莊嚴地向律師們鞠了躬,他們也向他莊嚴地鞠了躬,他就在桌子下面放了小小的腿子,在桌子上面放了小小的三角帽子,這麼一來,唯一能看到的審判官史太勒先生就隻剩了一雙古怪的小眼睛、一張闊大的粉紅色的臉和大約半副又大又很滑稽相的假發。

     審判官剛剛坐好,在法庭正廳裡的一位官吏就用命令的口氣喊“肅靜”!同時在走廓裡的另一位官吏就用發怒的态度喊“肅靜”!因此,隻有三四位傳達官用憤慨的訓叱的聲調大叫“肅靜”!這之後,坐在審判官下面的一位黑衣紳士就一位一位叫陪審官的名字;經過很長一陣叫名,發現隻有十個特别陪審官到庭。

    因此,大律師不知弗知就請求補足缺額;于是黑衣紳士着手找兩位普通陪審補進去;立刻就找到了一位賣新鮮蔬果的人和一位化學藥品制造者。

     “點一下你們兩位的名,紳士們,因為你們要宣誓的,”黑衣紳士說。

    “理查-阿普威契。

    ” “到,”賣鮮蔬果的人說。

     “托馬斯-格羅芬。

    ” “到,”化學藥品制造者說。

     “請握住《聖經》,紳士們。

    你們要正直而忠實地——” “請法庭上原諒,”化學藥品制造者說,他是又高又瘦的黃面孔的人,“我希望法庭上免了我出席。

    ” “你有什麼理由呢,先生?”審判官史太勒先生說。

     “因為我沒有助手,大人,”化學師說。

     “那我可不管,先生,”審判官史太勒先生說。

    “你應該雇一個。

    ” “我雇不起,大人,”化學師答。

     “那末你應該使你能夠雇得起,先生,”法官說,臉上發紅了;因為審判官史太勒先生的脾氣是近于容易發怒的一種,受不了抗辯。

     “我知道是應該雇的,如果我能夠過得像我該過的那麼好的話;不過我并沒有阿,大人,”化學師答。

     “讓他宣誓,”法官斷然地說。

     那位法庭上的官吏才說了“你們要正直而忠實地”,就又被化學師打斷了。

     “要我宣誓嗎,大人,是嗎?”化學師說。

     “是的,先生,”暴躁的矮法官說。

     “好的,大人,”化學師答,帶着退讓的态度。

    “那末在審判完結之前,就要發生謀殺案了;就是這樣。

    宣誓吧,随你的便,先生;”法官還沒有想到要說的話,化學師已經宣過了誓。

     “我隻是想說,大人,”化學師說,很慎重地就座,“我鋪子裡隻留了一個打雜的孩子。

    他是很好的孩子,大人,但是他不懂藥品,我知道他腦子裡的一般的想法是,草酸就是瀉鹽,鴉片精就是旃那糖漿。

    就是這樣呵,大人。

    ”說了這話,瘦長的化學師鎮定下來坐好了,臉上裝出快樂的表情,似乎預備好了最壞的情形。

     匹克威克先生正懷着最深切的恐怖之感看着化學師的時候,法庭上發生了一陣覺察得出的小騷動;随即看見克勒平斯太太扶着巴德爾太太,被領了進來,無精打彩地坐在匹克威克坐的凳子的另外一頭。

    随後,道孫先生送來一把特别大的雨傘,福格先生送來一雙木展,兩人都特意裝好了一副最表同情和最憂傷的臉色。

    山得斯太太跟着出現,帶來了巴德爾少爺。

    巴德爾太太看見她孩子的時候大吃一驚,突然又鎮定下來,用發狂的樣子吻他;然後這位好太太沉入一種歇斯底裡的衰弱狀态,并且說,請問她是身處何處了。

    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把頭掉開,泫然飲泣,以作回答。

    而同時,道孫和福格兩位則請求原告寬慰一點。

    大律師不知弗知用一條白色大手絹下勁地擦擦眼睛,并且對陪審官投以呼籲的目光,與此同時,審判官顯然被感動了,還有幾個目擊者試着用咳嗽來抑壓自己内心的感情。

     “非常好的主意,真是的,”潘卡對匹克威克先生耳語。

    “道孫和福格那兩個家夥真了不得;好主意,我的好先生,妙。

    ” 潘卡說着的時候,巴德爾太太開始慢慢地逐步恢複正常,同時,克勒平斯太太把巴德爾少爺的沒有扣全的鈕子和扣子洞仔細考察一番之後,就叫他在母親面前的地闆上坐好——這是一個控制全局的位置,他在那裡不會不喚起審判官和陪審官的充分的憐憫和同情。

    坐是坐了,不過并不是沒有經過那位小紳士的許多反抗和許多眼淚;他的心裡有某種疑懼,以為把他放在審判官的目光的充分掃射之下隻是一種正式的初步手續,随後立刻就要拉他出去殺掉,至少也是放逐海外,一世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