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關燈
用細心而懷疑的眼光去看——這些信顯然是匹克威克當時故意這樣寫的,為了蒙混和欺騙或許會拿到它們的第三者。

    讓我讀一讀第一封吧:‘自加拉衛[注]十二點鐘。

    親愛的巴太太——斬肉和番茄醬。

    你的匹克威克。

    紳士們,這是什麼意思?斬肉[注]和番茄醬。

    你的匹克威克!斬肉!我的天!還有番茄醬!紳士們,是不是一個敏感的輕信的女子的幸福就能被這樣的淺薄的詭計輕易糟蹋掉呢?第二封信沒有日期,這一點本身就值得懷疑——‘親愛的巴太太——我要到明天才能回家。

    慢車。

    ’而下面就是這句非常值得注意的話——‘你不要為了湯婆子費心了。

    ’湯婆子!嘿,紳士們,有誰會為了湯婆子費心嗎?什麼時候有過一個男子或者女子的平靜的心境被湯婆子所破壞或打擾過?這東西本身是個沒有害的、是有用的、而且我還要說是個令人舒服的家庭用具呵,紳士們!為什麼要這樣熱心地囑咐巴德爾太太不要為了這個湯婆子動感情呢?——除非那是(而且無疑是的)一種神秘的欲火的掩飾——某種親愛的字眼或諾言的代用品罷了,按照預先說的連紹方法寫的,而且是匹克威克為了實行預謀的遺棄而狡猾地想出來的;但那并不是我所宜于解釋的了。

    還有所謂慢車是暗示什麼呢?讓我看來,也許就是指匹克威克自己,他毫無疑問地在整個這件事情裡是一部犯罪的慢車;但是他的速度現在卻非常意外地加快了,他的輪子呢,紳士們,是他自作自受,很快就得要你們給上油了!” 大律師不知弗知在這裡停了一會兒,看看陪審官們聽了他的诙諧話是否笑了;但是除了那蔬菜水果商人以外别人一個也沒笑。

    他對這句話很敏感可能是因為他今天早上正好給一部輕便馬車這樣加過油的原故。

    飽學的大律師覺得在結束之前再稍微發洩一下悲哀,更為上策。

     “但是,不要說了,紳士們,”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說,“懷着發痛的心來笑是很難的;在我們的最深切的同情被喚起的時候說笑話是不大好的。

    我的當事人的希望和前途是被毀了,而且,這不是言過其實,她的職業真的毀了。

    召租條子也不貼了——但是裡面并沒有房客。

    合格的單身紳士們一個一個走過去——并沒有叫他們進去問問或者在外面問問的邀請。

    整個房子裡充滿了憂傷和寂靜;就連小孩子也緘默了;他在母親悲哭的時候,再也不想玩那小孩子的遊戲了;他的‘大石彈’和‘普通彈子’都被遺忘了;他忘記了他早就熟習了的‘扣住指節彈’、‘用指尖彈’、‘請單雙’等等叫喊,他的手無事可幹。

    而匹克威克呢,紳士們,這個高斯維爾街的沙漠中的家庭綠洲的無情的破壞者,這個堵塞了泉眼和在草地上撒了灰的匹克威克。

    這個今天帶着他的沒心肝的番茄醬和湯婆子來到你們面前的匹克威克——卻仍舊帶着他那副不害臊的厚臉皮昂着頭,一句話也不說的看着他所造成的災難。

    賠償損失,紳士們——重重的一筆賠償是你們所能給予他的唯一處罰;也是你們所能給了我的當事人的唯一補償。

    她現在為了這筆賠償,正在向她的文明的同胞——明達的。

    高尚的、正直的、有良心的、富于同情的、冷靜觀察的陪審官們呼籲。

    ”做了這個完善的結論,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坐下了,大法官史太勒先生也醒了。

     “傳伊利莎白-克勒平斯,”大律師不知弗知過了一會兒之後帶着重振的精力站起來說。

     最近的傳達官喊伊利莎白-特平斯;離得較遠的那個喊伊利莎白-吉普金斯;第三個呢,跑得透不過氣來,跑到國王街上力竭聲嘶地大叫伊利莎白-墨芬斯直叫到啞了嗓子。

     同時,克勒平斯太太在巴德爾太太、山得斯太太、道孫先生和福格先生的一起幫助之下走上了證人席;她安全地栖息在最高一級之後,巴德爾太太就一隻手拿着手絹和木展,另外一隻手拿着大約可以裝四分之一品脫嗅鹽的玻璃瓶子,立在最下一級,以防有任何的意外。

    眼睛緊盯着法官臉上的山得斯太太,站在她身邊,手裡拿着大雨傘,把右手大拇指揿在彈簧上,那種急切的神氣仿佛說明她已經充分準備好了,一得到通知立即就可以把傘撐開。

     “克勒平斯太太,”大律師不知弗知說,“請你不要難過了,太太。

    ”當然羅,克勒平斯太太一聽到這安慰的話,哭得更厲害了,她表現了就要昏厥的種種驚人的形态,或者如她自己以後所說的,感情豐富得受不了的征候。

     “你還記得嗎,克勒平斯太太?”大律師不知弗知先問一兩個不重要的問題之後這樣說了,“你還記得嗎,在去年七月裡某天早上,你在巴德爾太太的二樓後間,那時候她正替匹克威克的房間掉灰塵?” “沒錯,法官大人,我記得,”克勒平斯太太答。

     “匹克威克先生的起居室是二層樓前間,對嗎?” “沒錯,先生,”克勒平斯太太答。

     “你在後房裡幹什麼呀,太太?”矮小的法官問。

     “法官大人,”克勒平斯太太說,顯出動人的興奮神情,“我不騙你。

    ” “你最好還是不要騙我,太太,”矮小的法官說。

     “我沒騙你,”克勒平斯太太繼續說,“巴德爾太太是不知道的;我是拿了一隻小藍子上街去的,紳士們,要買三磅紅馬鈴薯,三磅是兩便士半,那時候我看見巴德爾太太的大門半開着。

    ” “是什麼樣?”矮法官叫。

     “開着一部分,我的大人,”史納賓大律師說。

     “她說半開着,”矮法官說,做一個狡猾的眼色。

     “都差不多的,大人,”史納賓大律師說,矮法官表示懷疑,說要記下來研究。

    克勒平斯太太繼續說: “我就走進去,紳士們,想對她打個招呼,用一種沒有妨害的态度上了樓,走進後房。

    紳士們,前樓裡有說話的聲音,我——” “你偷聽了,我想是吧,克勒平斯太太?”不知弗知大律師說。

     “抱歉,先生,”克勒平斯太太用高貴的态度說,“我從不做這種事。

    聲音很響,先生,它們自己硬鑽進我的耳朵來的。

    ” “唔,克勒平斯太太,你沒有去聽,不過你聽見了聲音。

    裡面有沒有匹克威克的聲音。

    ” “有的,先生。

    ” 于是克勒平斯太太清楚地說是匹克威克先生在向巴德爾太太求婚,[注]然後,借着許多詢問的幫助,慢慢地把那一番談話重複了一遍,那番談話讀者早已清楚了。

     陪審官們露出懷疑的神色,大律師不弗知先生微笑一下,坐了下來。

    史納賓大律師申明說,他不想反诘證人,因為匹克威克先生願意清楚地說明這一點,就是,她那樣說法,對她是合适的,她的話基本上是正确的。

    在這時陪審官們和不知弗知先生都覺得極端地尴尬。

     克勒平斯太太既然已經打破沉默,覺得這是稍微扯扯自己的家務事的一個好機會;所以她馬上就老實地對法庭上報告她眼下是八個孩子的母親,而她抱着很大希望,大約在六個月之後要給克勒平斯先生添第九個孩子。

    剛說到這個有趣的地方,矮法官非常暴躁地阻止,結果,這位可敬的太太和山得斯太太在傑克孫先生的護衛之下都被客客氣氣地請出了法庭,毫無妥協地餘地。

     “那生聶爾-文克爾!”史金平先生說。

     “到!”一個微弱的聲音答到。

    文克爾先生進了證人席,正式宣了誓,非常恭敬地對審判官鞠了一躬。

     “不用看着我,先生,”法官狠狠地說,作為這種敬禮的答謝:“看看陪審官。

    ” 文克爾先生很聽話,向他認為最可能是陪審官所在的地方看着;因為在他當時那種心亂如麻的狀态之下,根本說不上看見任何東西的。

     于是史金平先生就把文克爾先生盤問一番。

    史金平是一位前途無量的四十二三歲的年輕人,對于這樣一個大家都知道是偏袒對方的證人,當然是想要弄得他狼狽不堪了。

     “喂,先生,”史金平先生說,“請你讓法官大人和陪審官們知道你叫什麼吧,可以嗎?”于是史金平先生很尖刻地歪着腦袋傾聽文克爾先生的回答,同時對陪審官們看了一眼,仿佛表示他預料文克爾先生由于愛作僞誓的生性會說出個什麼假名字來。

     “文克爾,”證人回答說。

     “教名叫什麼,先生?”矮法官怒沖沖地問。

     “那生聶爾,先生。

    ” “丹聶爾——沒有别的名字嗎?” “那生聶爾,先生——沒有,大人。

    ” “那生聶爾-丹聶爾呢,還是丹聶爾-那生聶爾?” “不,大人,隻是那生聶爾——根本沒有丹聶爾。

    ” “那你幹嘛對我說是丹聶爾呢,先生?”法官問。

     “我沒有說,大人,”文克爾先生答。

     “你說了,先生,”法官答,嚴厲地皺皺眉頭。

    “你要是沒對我說過,我怎麼會在簿子上寫下丹聶爾呢,先生?” 這個論證當然是無可辯駁的。

     “文克爾先生的記性不大好,我的大人,”史金平先生插嘴說,又向陪審官們看了一眼。

    “我敢說,我們要想辦法恢複他的記性才能跟他說得下去哪。

    ” “你還是小心點好,先生,”矮法官說,對證人惡狠狠地瞪一眼。

     可憐的文克爾先生鞠了躬,努力裝出輕松的神态,但在那種惶惑的心情之下,那樣子反而叫他像個狼狽的小偷。

     “那麼,文克爾先生,”史金平先生說,“請你聽我說,先生;讓我奉勸你一句,為了你自己的好處,記住法官大人讓你小心的訓誡吧。

    我想你是被告匹克威克的一個知己,是不是?” “我認識匹克威克先生,據我現在這時候所能想起的,差不多——” “對不起,文克爾先生,不要逃避我的問題。

    你是不是被告的一個知己?” “我正要說——” “你想不想回答我的問話呀,先生?” “你要是不回答問話,你将要被押起來了,先生。

    ”矮法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