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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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匆匆地走掉了。

     “那青年人假使還有記憶和良心的話,他隻要想一想,從他的童年的最初直到那個時候,他沒有一件事不是這樣那樣地和他的母親長期的自願的犧牲相關聯的;她為了他而默默地忍受了虐待、侮辱和暴行。

    但是他,悍然不顧她那顆将要破碎的心,兇惡地故意忘懷她為他所做和所受的一切,跟一些堕落的、無賴的人混在一起,瘋狂地幹着叫她丢臉的、随時都有生命危險的勾當。

    這一點我要告訴你們嗎?可悲的人性!你們是早已預料到的了。

     “這不幸女子的悲苦和不幸的定數是要滿了。

    鄰近已經出過許多罪案;犯案的人一直沒有發現,所以他們更加膽大妄為了。

    一次,一件膽大妄為的劫案引起了他們沒有料到的一番警戒的追究和嚴密的搜索。

    小愛德門德和三個夥伴被人懷疑了。

    他被捉了去——押了——審了——判了罪——死刑。

     “莊嚴的判決宣讀剛剛完畢,法庭裡發出女人的一聲狂亂和刺耳的尖叫,這尖叫聲至今還在我耳際回響。

    這聲叫喚,使犯人感到恐怖,那是審訊、判罪——接近死亡——都沒有喚起來的。

    他那緊閉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心中含着的怒氣很快就要沖出來;臉變得灰白,每個毛孔裡都冒着冷汗;這個重罪犯人的強壯的四肢顫抖了,他在被告席上搖搖晃晃地站不住了。

     “這受苦的母親在她的精神慘痛的最初的襲擊之下,在我前面一跪,熱烈地祈求那位在她的一切困難中支持她到現在的全能的神,讓她從這悲哀和苦難的世界解脫,寬恕她兒子的所作所為。

    接着是一陣悲痛的發作和一陣猛烈的掙紮,這種情景我但願永遠不再看到第二回。

    我知道她的心從那時起開始破碎了;可是沒有聽到過她的一聲訴苦和怨言。

     “看見這女人每天都到監獄的院子裡去,急切而熱烈地用感動和哀求的方法試想把她的硬心腸的兒子的心弄軟下來,真是一種悲慘的景況。

    徒然。

    緻死不悟。

    甚至他的判決得到意外的減刑、改做十四年的放逐,也沒有能夠使他态度上的陰沉的執拗軟化片刻。

    ” “但是,支持了她那麼久的那種聽天由命和忍耐的精神,不能夠抵敵她肉體上的衰弱了。

    她病倒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拖着搖晃的腿子一次又一次地,精疲力竭地去看她兒子,終于無力地暈倒在地上。

    ” “現在,這青年人的那種可誇耀的冷酷和淡漠真是受到了考驗了;報應沉重地落在他身上,幾乎逼得他發瘋。

    一天過去了,他的母親沒有來;又是一天,她沒有到他身邊;第三天的晚上了,他還沒有看到她;在二十四小時之後,他就要被迫和她别離了——也許是永别呢。

    啊!他似乎發瘋了,在狹小的院子裡走來走去——好像消息會因為他着急就來得快些似的——這時,那些久已遺忘的舊事湧上了他的心頭!而當他聽到消息的時候,他心裡突然湧出了一種深惡痛絕的痛苦和一種無耐的孤獨!他的母親,他所知道的唯一的長輩,在離他站着的地點一哩遠的地方病倒在地上——也許要死了;假使他是自由的和不帶鐐铐的,隻要幾分鐘就可以到她身邊了。

    他沖到門口,拼命用力抓住鐵栅欄搖撼得它咚咚直響,并且用身體向那厚牆上撞,像是想從石頭裡硬沖出一條路來;但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對那該死的建築物都無濟于事,他絞着兩手啜泣得像小孩子一樣。

     “我把母親的寬恕和祝福帶給她那個在監牢裡的兒子,把他的悔過的莊嚴誓約和求恕的熱烈懇求帶到她的病床前面。

    我懷着憐恤和同情聽那悔過的人談起當他回來之後如何安慰和奉養她的無數計劃;但是我知道在他能夠實現願望之前的幾個月,他的母親就不會再在人世了。

     “他在夜裡被解走了。

    過了一兩個時期,可憐的女人的靈魂飛升了,我暗暗地希望并且莊嚴地相信它是到永恒的幸福和休息的地方去了。

    我給她的遺骸行了葬禮,她在我們那小小教堂墓地裡安息了。

    她的墳頭上沒有石碑。

    她的悲哀世人知道,她的德行上帝知道。

    ” “在犯人解走之前已經和他約好,他一得到允許就寫信給他母親,信可以寄給我收。

    父親自從兒子被捕之後就堅決地拒絕見他了;對于兒子的生死全都置之度外。

    他一去毫無消息,好幾年過去了;到他的刑期過了一半,而我沒有接到一封信的時候,我斷定他是死了,而我的确幾乎希望他如此。

     “然而愛德門德呢,他在到了居留地之後被派到很遠的荒僻地方去了,也許是由于他十四年中都居留在一個很遠又荒僻地方的緣故,我沒收到一封他的信。

    刑期終了之後,他堅持從前的決定和對母親的誓約,經過無數的困難回到了英國,徒步走回家鄉。

    ” “在八月裡一個晴和的星期日的黃昏,約翰-愛德門德踏進生他養生的而又給生蒙上了恥辱的村莊。

    他的最近的捷徑是要經過教堂墓地的。

    他穿過籬笆上的活門的時候,他心裡激動起來。

    那些高大的老榆樹——落日透過枝葉的縫隙斑駁陸離地——喚醒了他童年的聯想。

    他想像那時候的自己,吊住母親的手,安靜地走進教堂。

    他記起了自己是慣于擡頭望着她的蒼白的臉孔的;而有些時候她的眼睛對他臉上凝視的時候會充溢着眼淚——這些淚在她俯身吻他的時候就熱辣辣地落在他的額頭上,使他也啜泣了起來,雖然他那時一點也不懂得她的眼淚是何等悲苦的眼淚。

    他想起他如何常常在這路上和一些孩子氣的遊伴快樂地奔跑,時而回頭看看,瞥瞥他母親的微笑,或者聽聽她的溫柔的聲音;他的記憶上的一重簾幕似乎揭開了,于是他再也受不了那種被藐視的勸告、被毀棄的信約在他記憶裡要炸開的感覺。

     “他進了教堂。

    晚禱的禮拜儀式結束了,會已經散了,不過還沒有關門。

    他的腳步在低矮的屋子裡發出空洞的回聲;是如此地寂靜和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