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燈
垂頭喪氣的米勒說。

     “說這個還有什麼用,”胖紳士咆哮着說。

     “二付大牌是八分,我們赢了,”匹克威克先生說。

     另外一局。

    “你能叫一副嗎?”老太大問。

     “能,”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單,雙,清一色。

    ” “沒有見過這種運氣,”米勒先生說。

     “這該死的牌,”胖紳士說。

     莊嚴的靜默:匹克威克先生幽默,老太太卻嚴肅,胖紳士吹毛求疵,而米勒先生縮手縮腳。

     “再來個雙,”老太太說,得意地拿了一枚六便士和一枚凹凸不平的半便士放在燭台下面,作為記号。

     “‘雙,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

     “知道了,知道了,先生,”胖紳士惡狠狠地說。

     得到同樣結果的另外一局中間不幸的米勒有牌卻不跟牌、犯了規;胖紳士因此大發脾氣,一直發到牌打完的時候,那時他早已在一個角落裡縮成了一個團,一聲不響地待了一個半點,臨了,他從隐蔽處走出來,遞給匹克威克先生一撮鼻煙,帶着決心以基督徒的精神來寬恕所受到的傷害的神情。

    那位老太太的聽覺是明顯地改進了,可再看看不幸的米勒,卻像一隻海豚耽在一座崗亭裡似的不自在。

     同時,那圍成一圈的一局卻進行得着實快活。

    伊莎白拉-華德爾和特倫德爾先生“配了對”,愛米麗-華德爾和史拿格拉斯先生也一樣;甚至特普曼先生和老處女姑母也合開了經營籌碼和谄媚的股份公司。

    華德爾老先生快樂得神彩飛揚;他做莊的時候如此的滑稽、而那些老太太對于她們的赢帳算得如此地精明,所以全桌始終在喧鬧聲中。

    有一位老太太老是有約摸一半不十分情願的牌要贖,這使得大家都笑,每回都如此;而這位老太太因為要贖牌顯得不高興的時候,他們就笑得更加厲害;此時老太太的臉色漸漸開朗了起來,而終于笑得比誰的聲音都大。

    還有,當老處女姑母摸到“結婚”的時候,年輕的小姐們又笑了,老處女姑母好像要發脾氣,但是,在桌子底下有特普曼先生的手在捏她,于是她的臉色也漸漸開朗起來,顯出心中有數的樣子,好像覺得實際上結婚并不像有些人所想像的那麼渺茫;因此,大家又都笑了,尤其是華德爾老先生,他開起玩笑來是跟陶氣的小孩子一樣津津有味。

    至于史拿格拉斯先生呢,他隻是一個勁向他的搭檔的耳朵裡低聲訴說詩意的感情,這使一位老紳士诙諧起來,惡作劇地提出人生的搭檔與打牌的搭檔的問題,因而引出老華德爾的一番妙論,附帶各種各樣的霎眼睛和格格地笑,使得大家都非常快樂,尤其是那位老紳士的太太。

    文克爾先生說了些鄉村裡都不知道而城市裡都知道的笑話;大家聽了都由衷地笑起來,并且說非常妙,所以文克爾先生覺得很光榮。

    仁慈的牧師愉快地旁觀着;因為圍繞着桌子的那些快樂的臉孔使這位老年人也覺得快樂了;而且雖然這種快樂有點兒喧嘩,然而那是發自内心而不是發自口頭上的:這無論如何還是正當的歡樂。

     夜晚在這些活潑的娛樂中迅速地滑過去;這一頓最是非常而實惠的晚餐吃完以後,大家圍着火爐組成一個小小的社交圈子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覺得他一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幸福感,也從來沒有這樣地隻想愛惜和充分受用這種瞬息即逝的光陰。

     “哪,”好客的主人說,——他在老太太的安樂椅旁邊莊嚴的坐下,把她的手緊緊地抓在手裡——“這就是我所歡喜的——我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些時刻,都是在這古舊的火爐旁邊消磨的:我如此的依戀這個爐子,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在這裡生起旺旺的火,除非到了熱得實在受不住的時候。

    我的可憐的老母親,在她是一個女孩子的時候,常常搬一張小闆凳坐在這火爐前面——不是嗎,母親?——” 因為突然想到許多年前的幸福和過去的時代而自動湧進老太太眼睛裡的淚水,在她帶着憂郁的微笑點點頭的時候,從她的臉上偷偷的滾落下來。

     “請求對我談到這個古老的地方一定要給于諒解,匹克威克先生,”主人在短時間的停頓之後重新說——“因為我愛它很深,勝過了其他的地方——古老的房屋和田地在我就像是活的朋友:我們的繞着長春藤的小小的教堂也是如此,——關于這長春藤,順便說起,那邊我們的那位傑出的朋友曾經做過一首詩,那時他初到我們這裡來。

    史拿格拉斯先生,你的杯子裡還有嗎?” “滿滿的,謝謝,”那位紳士回答,他那詩人的好奇心已被主人的話深深地震撼了。

    “對不起,你剛才講到關于長春藤的詩。

    ” “這你要問對面我們那位朋友,”主人的心裡很清楚的說:把頭一點,指着那位牧師。

     “我很希望你把它念一念,你不見怪吧?”史拿格拉斯先生說。

     “啊,真的,”牧師回答,“那是一樁小極了的事,的的确确;我胡謅了這首詩的唯一的托辭,就是,那時我是個青年人。

    既然你要聽,那我就把它念一念吧。

    ” 回答當然是一陣要聽的喃喃聲;于是這位老紳士開始了,靠着他妻子的許多提示,背誦了那些詩句。

    “我管它們叫,”他說 常綠的長春 啊,美麗的植物呀常綠的長春, 他蔓延在古老的廢墟之上! 他的三餐是精美的馐珍, 雖然他的墓穴是寂寞而凄涼。

     牆必須倒,石也将頹, 才合于他的美麗的奇想: 而光陰錘煉的黴爛塵灰, 正是他的可口的食糧。

     在這地方沒有生靈喘息, 爬着珍奇的老植物常綠的長春。

     迅速呀他偷偷前進,雖沒有羽翼飛騰, 他有一顆剛毅頑強的心髒。

     他繞得多緊,依戀得多深, 纏住他的朋友那巨大的老橡! 而他秘密地在地上蔓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