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葬禮的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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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卻了,想想吧:可我苦思冥想,也無法想象出來。

    看了照片,隻覺得它不是畫像,不是活着的人,而是一種介乎兩者之間的東西。

    既不是親人,也不是外人,而是介于他們中間的人。

    它使我感到一種奇異的壓迫感,連照片和我彼此照面,也都覺得不好意思。

    就是别人談及我父母的情況,我也不知該以什麼樣的心情聆聽才好,隻希望談話早點結束。

    别人告訴我他們的忌辰和年壽,我也如同記電車的車号,馬上就忘得一幹二淨。

    我從姨母處聽說,舉行父親葬禮那天,我又哭又鬧,不許在靈前敲钲,要把供燈熄滅,将燈油全倒在院子裡……隻有這件事,競莫名其妙地撥動我的心弦。

     祖父也到了江戶①。

    父親畢業于東京醫科學校。

    該校校長的銅像屹立在湯島天神廟。

    到東京頭一天,被領到這座銅像前的時候,我驚愕不已。

    銅像的一半竟像是活的。

    我不好意思眺望它。

     ①東京舊稱。

     舉行祖母葬禮那年,我已上小學。

    祖母同祖父兩個人撫育我這個孱弱的孫子,好容易才熬到送孫子上學,剛松一口氣,她卻淬然長逝了。

    舉行葬禮那天,傾盆大雨,我由經常進出我家的一個漢子背着去墓地。

    十二歲的姐姐身穿白衣,也是由大人背着,在我前面登上了紅土的山路走去的。

     祖母的逝世,我對自家的佛壇頭一次産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我選擇祖父看不見的時候,從外面把關得嚴嚴實實的佛堂的隔扇打開一道細縫,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不知疲倦地偷看着供燈照亮的佛壇,消磨時光。

    但是,我記得我是不願意敞開隔扇去靠近佛壇的。

    夕陽西沉,地平線上隻有山和山颠染滿了明亮亮的光輝,一派恬靜的氣氛。

    我擡眼仰望,不知為什麼,總聯想到八歲時我所看見的佛壇上供燈的顔色。

    佛堂的白色隔扇上,胡亂地塗了一行長長的祖母的戒名,是合乎我這個普通小學一年級學生身份的用片假名書寫的。

    這些字,一直保留到出賣這棟房子的時候。

     有關男人背着的姐姐的形象,後來隻留下白色喪服的印象了。

    我合上眼睛,企圖努力在白色喪服上添頭加足,可是總也不能如願,而紅土的山路、潇潇的細雨卻印象鮮明地湧現出來,我内心焦灼萬狀。

    連背我姐姐的那個漢子的背影,怎麼也不肯在我腦海裡浮現。

    這個在空中飄動的白色的東西,便是我對姐姐的全部記憶了。

     我四五歲時,姐姐就收養在親戚家中。

    我十一二歲那年,她便在那家離開了塵世。

    我不了解姐姐.就如同不了解我父母一樣。

    祖父對姐姐的死,十分哀傷,也硬迫着我哀傷。

    我搜索枯腸,也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感情、寄托在什麼東西上才能表達我的悲痛。

    隻是老弱的祖父悲恸欲絕,他的形象刺透了我的心。

    我的感情隻傾瀉在祖父的身上,并沒有越過祖父,進一步移向姐姐。

    祖父精通易學,擅長占蔔。

    晚年患眼疾,近乎雙目失明。

    一聽說姐姐危笃,他便悄悄地數起竹簽,占蔔孫女的命運。

    老人視力衰退,我幫着他一邊排列占蔔用具,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視着老人漸漸暗淡無光的臉。

    過了兩三天,便傳來了姐姐的疆耗。

    我不忍心當即告訴祖父,将信壓下兩三個小時,才下決心念給他聽。

    那時候,我可以讀一般漢字,遇上我不認識的草書,就握住祖父的手,用我的手指三番數次地在祖父的掌心上描畫那些字的形狀,學着念給他聽。

    這已成了一種習慣。

    現在我想起讀那封信、我同祖父握手時的感觸,不由得覺得自己的左掌心也是冷冰冰的。

     祖父在昭憲皇太後禦葬那天晚上與世長辭。

    那是我十六歲那年的夏天。

    祖父彌留之際,痰堵氣管,心如刀絞,痛苦萬狀。

    坐在祖父枕邊的一位老太婆嘟哝說:“像佛爺一般的人,臨終為什麼這般痛苦呢?”我目不忍睹這般苦楚的情狀,呆不到一小時,就躲到另一間房間去了。

    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這樣做未免太寡情了。

    事隔一年,一位表姐這樣責怪我。

    我默然不響。

    我覺得人家這樣看我是理所當然的。

    我少年時代,很不喜歡無根無據地進行自我辯解。

    再說,老太婆的話嚴重地挫傷了我。

    所以我覺得:哪怕說明一下我離開臨終的祖父的原因,也可以洗雪祖父的恥辱。

    然而,我受到表姐的責怪,沉默不語,一種無依無靠的寂寞感猛然侵襲我的心頭,直滲透我的心靈深處。

    我感到自己孤苦伶仃。

     葬禮當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