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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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她的哀求,求我原諒她對我的所作所為。

     總是這樣,蘇亞雷斯,一刀下去刺開,保不齊在哪兒就吓你一跳。

    當然這個歲數的孩子治好的機會還是很大,但我還是跟他父親明說了,免得以後惹麻煩。

    很可能術後的反應會不錯,可是總會有意外,你想想剛給他麻醉的時候,誰能相信這個歲數的孩子會那樣。

    兩個小時以後我去看他,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他看上去還挺好的。

    德路易希大夫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給這可憐的人擦嘴,他不停地嘔吐,麻醉還沒有過去,但大夫還是一樣給他聽診檢查,并要我守着他直到他完全清醒。

    孩子的父母還在另一個房間,那位女士顯然不習慣這種情況,突然間沒聲了,老頭兒也一副狼狽相。

    小保羅啊,你想吐就吐吧,難受你就叫出聲來吧,我在這兒呢,嗯,我在呢,小可憐還睡着,但他的手緊緊抓住我好像一個要淹死的人。

    他應該是把我當成媽媽了,他們都這樣,從不例外。

    來,保羅,你别這樣亂動,安靜,要不會更疼,别,手别亂動,這兒不能碰。

    這小可憐從麻醉中醒過來夠他受的,馬爾西亞跟我說手術進行了很長時間。

    奇怪,估計是碰上了什麼麻煩:有些時候闌尾不是那麼明顯,我今天晚上要問問馬爾西亞。

    嗯,小乖乖,我在這兒呢,你難受就叫出來吧,可别這樣亂動,我用紗布裹着小冰塊給他擦嘴唇,讓他不那麼渴。

    嗯,親愛的,你吐吧,你吐出來就舒服了。

    你手上怎麼這麼大勁兒,非把我抓出瘀傷來不可,嗯,嗯,你想哭就哭吧,哭,小保羅,哭出來能好受點兒,哭吧叫吧,你還沒醒,還以為我是你媽媽。

    你真漂亮,你知道嗎,鼻子有點兒上翹,睫毛像小簾子,你現在這麼蒼白像個大孩子了。

    你現在不會臉紅了,對吧,我的小可憐。

    我疼,媽媽,我這兒疼,把壓着我的東西拿走,我肚子裡有很重的東西壓得我疼,媽媽,跟護士說把那東西拿走。

    好的,小乖乖,一會兒就不難受了,你安靜一點兒,你怎麼這麼大勁兒,我得喊瑪麗亞·路易莎來幫我。

    喂,保羅,你要再不老實我要生氣了,你老這麼亂動會更疼的呀。

    啊,好像你開始清醒了,我這兒疼,克拉小姐,我這兒疼得厲害,您幫幫我,我這兒疼得厲害,放開我的手,我受不了了,克拉小姐,我受不了了。

     好在可憐的寶寶睡着了,護士兩點半的時候來找我,說他已經好點兒了,讓我陪他呆一會兒,可我看他臉色那麼蒼白,一定流了不少血,好在德路易希大夫說手術非常順利。

    護士給他折騰得很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讓我早點兒進去,這家診所裡的人都太死闆。

    現在快天黑了,寶寶一直在睡着,他看來是太疲倦了,不過我覺得他臉色好了一些,不那麼蒼白了。

    他還不時會呻吟,但起碼不去碰繃帶了,呼吸也平穩,我想夜裡會過得很好。

    就好像我該做什麼我自己不知道似的,不過這是難免的:最初的驚吓剛一過去,這位女士就又恢複成大人物了,拜托您夜裡别讓我們家寶寶受了委屈,護士小姐。

    幸虧我可憐你,蠢老太婆,要不你就有苦頭吃了。

    我了解這種人,他們以為最後一天的時候多給點兒小費就完事了。

    有時候連小費都不多給,不過我還想這些幹嗎,已經有人讓她閉嘴了,現在一片安靜。

    馬爾西亞,等等,你沒看見小孩在睡覺麼,你告訴我今天早上是怎麼回事。

    好吧,你要沒空那就以後再說。

    不行,瑪麗亞·路易莎會進來的,在這兒不行,馬爾西亞。

    當然了,用不着在乎别人,可我跟你說過我工作的時候不想讓你親我,這不好。

    我們不是有整整一晚上可以親吻嗎,傻瓜。

    走吧。

    快走我說,要不我生氣了。

    傻瓜,壞蛋。

    嗯,親愛的,一會兒見。

    當然啦。

    我也愛你。

     周圍很黑,可這樣更好,我連眼睛都不想睜。

    我基本不疼了,能這麼安穩地喘氣真好,不再老惡心想吐。

    這麼安靜,我現在想起來我看見老媽了,她跟我說了一通什麼,我那時候難受死了。

    老爸我都沒怎麼看他,他在床腳沖我擠眼睛,可憐的人老是這一套。

    我有點兒冷,我想再要床毯子。

    克拉小姐,我想再要床毯子。

    她在那兒,我一睜眼就看見她坐在窗邊看雜志。

    她立刻走過來給我蓋好,我都不用說什麼她已經注意到了。

    現在我想起來了,今天下午我把她當成了媽媽,她安慰我來着,或者我是在做夢。

    我在做夢麼,克拉小姐?是您握着我的手,對嗎?我說了很多傻話,不過我那時候太疼了,還惡心想吐……對不起,看來當護士挺不容易的。

    瞧,您笑了,不過我知道,估計我吐了您一身。

    好吧我不說話了。

    我這樣好極了,也不冷了。

    不,不是很疼,就有一點兒疼。

    很晚了麼,克拉小姐?噓,您現在閉上嘴巴,我跟您說了不能多說話,不疼就好,安安靜靜地呆着。

    不,不晚,還不到七點。

    閉上眼睛睡吧。

    對。

    現在睡吧。

     嗯,我倒是想睡可沒那麼容易啊。

    有一陣兒我覺得就要睡着了,但傷口突然疼起來,要麼就是腦袋裡天旋地轉,我隻有睜開眼,就看見她坐在窗邊,怕妨礙我睡覺,罩上燈罩看書。

    她幹嗎整天呆在這兒?她頭發真好看,頭一動就閃閃發光。

    她真年輕,想想我今天怎麼會把她當成老媽,真不可思議。

    我都跟她說了些什麼呀,她聽了肯定又要笑話我一回。

    可她往我嘴上敷冰塊,讓我好受多了,我現在都想起來了,她往我腦門和頭發上抹古龍水,握住我的手不讓我去扯繃帶。

    她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可能是老媽跟她道歉了什麼的,她跟我說“閉上眼睛睡吧”的時候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我喜歡她這麼看我,跟頭一天她拿走薄荷糖的時候太不一樣了。

    我想跟她說她真漂亮,我對她沒一點兒惡意,正相反,我想讓她晚上照顧我而不是那個小個子護士晚上照顧我。

    我真想讓她再給我往頭發上抹古龍水。

    我真想讓她微笑着跟我說對不起,跟我說我可以叫她克拉。

     他睡了好一會兒,八點的時候我估計德路易希大夫該來了,就叫醒他量體溫。

    他臉色好些了,看來睡眠對他有好處。

    一看見溫度計他立刻從被子下面伸出一隻手來,但我讓他别亂動。

    我不看他的眼睛避免他尴尬,但他的臉還是紅了,說他一個人能行。

    我當然不同意,可他那麼緊張,我隻好跟他說:“你看,保羅,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你不能每次都這樣,對吧?”還是老樣子,他眼淚又止不住了;我假裝沒看見,記下體溫就去準備給他注射。

    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用床單把眼淚擦幹,我生自個兒的氣,我願意付出一切,隻要能跟她說我不在乎,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可一到時候就是不行。

    “這一點兒也不疼,”她拿着注射器說,“這能讓你一晚上都睡好覺。

    ”她掀開被子,我感覺又一次血湧到臉上,可她笑了笑,用一團濕棉球給我擦大腿。

    “不疼。

    ”我說這個是因為我總得說點兒什麼,她這麼看着我,我總不能就那麼呆着。

    “你看,”她邊說邊擠空針管,用棉球給我擦着,“你看這一點兒也不疼。

    不會讓你疼的,小保羅。

    ”她給我蓋上被子,又用手摸摸我的臉。

    我閉上眼,我要是死了就好了,我死了她用手摸我的臉,哭着。

     我一向都不大理解克拉,不過這回她實在太邪門了。

    說實話我不太在乎能不能理解女人。

    重要的是她們喜歡你,這就夠了。

    要是她們有點兒神經質,為了點兒雞毛蒜皮的事糾纏不清,哈,寶貝兒,好了好了,吻我一下,就完事了。

    看來她還嫩,且得一陣子才能學會怎麼在這該死的行當裡混下去,小家夥今晚臉色很奇怪,足足花了我半個小時才讓她忘掉那些傻念頭。

    她還沒學會怎麼跟一些患者打交道,跟二十二号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