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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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法回來看你的話,你想想……” “随他的便吧。

    ”媽媽說。

    “你給他寫信就說克雷莉亞病了,他應該回來看她。

    ” “跟你說了多少遍克雷莉亞姨媽沒什麼大事。

    ” “如果沒大事,最好。

    可你給他寫封信又不費事。

    ” 當天下午家裡就給他寫了信,也給媽媽念了。

    在阿萊杭德羅的回信應該寄到的那段日子裡(克雷莉亞姨媽很好,但馬諾麗塔的醫生堅持要她好好利用莊園的新鮮空氣),阿根廷和巴西的外交關系進一步惡化,卡洛斯告訴媽媽,阿萊杭德羅的回信耽擱了一點兒也不奇怪。

     “好像是有意的。

    ”媽媽說。

    “你看吧,他也肯定回來不了。

    ” 沒人願意去給她念阿萊杭德羅的回信。

    他們在飯廳聚會,望着克雷莉亞姨媽空出來的位置,面面相觑,躊躇不決。

     “這很荒唐。

    ”卡洛斯說。

    “我們都這麼習慣演戲了,不在乎多一出少一出。

    ” “那你去念呀。

    ”佩帕說,眼睛裡滿是淚水,又一次用紙巾擦拭。

     “沒辦法,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現在我每次進她的房間都覺得會出現一個意外,甚至一個陷阱。

    ” “都怪瑪麗亞·勞拉。

    ”羅莎說。

    “她使我們有了那個念頭,我們已經沒法表現正常了。

    再加上克雷莉亞姨媽……” “唔,你這麼一說讓我想到應該跟瑪麗亞·勞拉談談。

    ”羅格舅舅說。

    “順理成章,她考完試來告訴你母親阿萊杭德羅不能成行。

    ” “但你不覺得媽媽不再問起瑪麗亞·勞拉很吓人麼?阿萊杭德羅可是每封信裡都提到她!” “跟吓人沒關系。

    ”羅格舅舅回答。

    “事情做還是不做,就這麼簡單。

    ” 羅莎花了兩個小時說服了瑪麗亞·勞拉,那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瑪麗亞·勞拉也非常喜歡他們家人,甚至也喜歡媽媽,盡管她讓她感到害怕。

    不得不新準備一封信,讓瑪麗亞·勞拉帶上,還有一束花和媽媽愛吃的柑子糖。

    是的,幸好最艱難的那些考試已經結束了,她可以到聖文森特去休息幾星期。

     “鄉下的空氣會對你有好處。

    ”媽媽說。

    “不過對克雷莉亞……你今天給莊園打電話了麼,佩帕?唔,對,我想起來你跟我說過了……好吧,克雷莉亞已經去了三個星期了,你瞧……” 瑪麗亞·勞拉和羅莎對此發表了看法,茶盤端了上來。

    瑪麗亞·勞拉給媽媽念了幾段阿萊杭德羅的來信,上面說所有的外國技術人員都被暫時集中起來。

    讓他覺得好笑的是他們住在一家豪華酒店裡,由政府買單,在那裡等待着外交官們解決争端。

    媽媽沒有任何反應,喝着她的椴樹花浸劑,昏昏欲睡。

    姑娘們在客廳裡繼續交談,氣氛輕松了許多。

    瑪麗亞·勞拉臨走的時候想起了電話的問題,就跟羅莎說了。

    羅莎估計卡洛斯也想到了這一點,之後又告訴了羅格舅舅,而他隻是聳聳肩——對這種事隻能是做這種表情,然後繼續看報紙。

    但羅莎和佩帕也跟卡洛斯說了,他認為沒法解釋,除非他們接受那個沒人願意接受的事實。

     “咱們走着瞧吧。

    ”卡洛斯說。

    “或許她會想起來向咱們要求。

    如果那樣的話……” 然而媽媽從未要求把電話拿來讓她自己跟克雷莉亞姨媽通話。

    每天早晨她都會問起有沒有莊園的消息,随後便一聲不吭,在沉默中時間好像都是用藥劑和湯劑來計算。

    羅格舅舅拿《理性報》來給她念關于巴西問題的新聞,她沒有不高興,如果趕上送報紙的來晚了,或者羅格舅舅因為沉浸于某個象棋難題而耽擱了,她也并不在意。

    羅莎和佩帕最終相信,無論是念報紙新聞,給莊園打電話,還是阿萊杭德羅來信,媽媽都并不系懷。

    然而也不十分肯定,因為有時候媽媽會擡起頭,用她一向深沉的眼神望着她們,在那眼神裡容不下任何的改變,任何的屈從。

    每個人都已習以為常,對着電話線另一頭的黑洞說話在羅莎已經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就像羅格舅舅眼瞅着降價廣告或足球賽事就能不斷編出假新聞來,卡洛斯講述他去奧拉瓦裡亞探訪莊園時的奇聞轶事,擺上馬諾麗塔和克雷莉亞姨媽捎來的果籃。

    即使在媽媽最後的幾個月裡這些習慣也沒有改變,雖然那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伯尼法茲醫生告訴他們,好在媽媽不會有什麼痛苦,會在不知不覺中離開。

    然而媽媽卻保持清醒直到最後,兒女們圍在床邊,已無法掩飾他們的情緒。

     “大家都對我太好了。

    ”媽媽溫柔地說。

    “費了這麼大勁為了不讓我難過。

    ” 羅格舅舅坐在她身邊,玩笑似的摸着她的手,好像她在說傻話。

    佩帕和羅莎,裝做在鬥櫥裡找東西,她們明白瑪麗亞·勞拉是對的;明白了在某種程度上她們一直明白的事實。

     “這麼照顧我……”媽媽說,佩帕握緊羅莎的手,終于這句話使一切恢複了正常,讓漫長的戲劇顯出了必要。

    但卡洛斯在床邊,望着媽媽,仿佛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現在你們可以休息了。

    ”媽媽說。

    “我們不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 羅格舅舅想要反駁,想說些什麼,但卡洛斯過去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媽媽漸漸陷入昏睡,最好不要去打擾她。

     下葬三天之後,阿萊杭德羅最新的一封信到了,信裡像往常一樣問起媽媽和克雷莉亞姨媽的健康狀況。

    信是羅莎接到的,她打開信,不假思索地讀了起來,突然她擡起頭,因為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意識到自己在讀信的同時正在考慮該怎樣告訴阿萊杭德羅母親去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