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

關燈
相制輕重相權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内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内重内重之失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常先立法以救弊國家租賦借于計省重兵聚于京師以古揆今則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計而預圖固非小臣所能億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台谏之一端【以下言台谏所關甚重是時禦史中丞呂誨及台谏範純仁李常孫覺胡宗愈張戬程颢劉琦錢顗孫昌齡皆以争新法先後斥去台谏為之一空安石患外議紛紛奏用姻家謝景溫為禦史以絶言者故轼又極言其弊也】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厯觀秦漢以及五代谏诤而死蓋數百人而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陞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系不問尊卑言及乗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台谏風防而已聖人深意流俗豈知擢用台谏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鋭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所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幹戈取之而不足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綱紀孰大于此臣自幼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議公議所與台谏亦與之公議所擊台谏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禮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往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緻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欤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茍容及觀李斯憂防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趙高謂李斯曰長子即位必用防恬為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于鄉裡斯以為然遂定計立二世】盧杞憂懷光之數其惡則誤徳宗以再亂【徳宗在奉天李懷光率兵赴難在道數言盧杞等姧佞杞聞之而懼勸上令懷光乘勝收京師勿令至奉天懷光以此自疑遂叛】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禍乃至于喪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庶幾有狥義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濟水【晏子對景公曰和如羮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濟其不及以洩其過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同之不可也如是】故孫寶有言周公大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悅着于經典兩不相損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毎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悅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盡善導亦斂袵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疊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緣知覺臣之所謂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所獻之三言非臣之私見中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髙為桀纣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曽莫之罪而書之史冊以為美談使臣所獻三言皆朝廷未嘗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臣向者與議學校貢舉首違大臣本意已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容久之至謂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鋭聽言太廣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狀陛下颔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咨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按薛應旂宋元通鑒載此文于四年然篇中有君臣宵旰年餘之語自當在三年也時王安石贊帝以獨任專斷轼因賜進士發策以晉武平呉獨斷而克苻堅伐晉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哙專任子之而敗事同功異為問安石滋不悅使侍禦史謝景溫論轼窮治無所得轼請外通判杭州】 拟進士對禦試策一道 臣伏見陛下發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計謀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謂不切其好之不可謂不笃矣然臣私有所憂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禮曰甘受和白受采【見禮器】故臣願陛下先治其心使虛一而靜然後忠言至計可得而入也今臣竊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實其中邪正之黨已貳其聽功利之説巳動其欲則雖有臯陶益稷為之謀亦無自入矣而況于疎遠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懼也若乃盡言以招過觸諱以亡軀則非臣之所恤也聖策曰聖王之禦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臣以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為颠倒失序如此茍誠知之曷不尊其所聞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職者豈聖王人人而督責之欤萬事之所以得其序者豈聖王事事而整齊之欤亦因能以任職因職以任事而巳官有常守謂之職施有先後謂之序今陛下使兩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權常平使者亂職司守令之治刑獄舊法不以付有司而取決于執政之意邊鄙大慮不以責帥臣而聽計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謂失其職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後者刑也所宜先者義也所宜後者利也而陛下易之萬事可謂失其序矣然此猶其小者其大者則中書失其政也宰相之職古者所以論道經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條例司文書而已昔邴吉為丞相蕭望之為禦史大夫望之言隂陽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為意輕丞相終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诟流傳都邑以為口實使天下何觀焉故臣願陛下首還中書之政則百官之職萬事之序以次得矣聖策曰有所不為為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勢服人以誠不以言理之所在以為則成以禁則止以賞則勸以言則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蓋循理而已今為政不務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勢賞罰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謂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則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論尊卑不計彊弱理之所在則成理所不在則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農民舉息與商賈争利豈理也哉而怪其不成乎禮曰防之顯誠之不可掩也如此夫陛下茍誠心乎為民則雖或謗之而人不信茍誠心乎為利則雖自解釋而人不服且事有決不可欺者吏受賄枉法人必謂之贓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謂之盜茍有其實不敢辭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謂之放債取利可乎凡人為善不自譽而人譽之為惡不自毀而人毀之如使為善者必須自言而後信則堯舜周孔亦勞矣今天下以為利陛下以為義天下以為貪陛下以為廉不勝其紛纭也則使二三臣者極其巧辯以解答千萬人之口附防經典造為文書以曉告四方四方之人豈如嬰兒鳥獸而可以美言小數?惑之哉且夫未成而為之則其弊必至于不敢為未服而革之則其弊必至于不敢革蓋世有好走馬者一為墜傷則終身徒行何者慎重則必成輕發則多敗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則屢作屢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輕發則每舉毎敗不惟人不信陛下亦不自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訓注其志豈淺也哉而一經大變則憂沮喪氣不能複振【李訓鄭注日與帝謀誅宦官遂有甘露之變宦官益熾帝未以制由是感疾至棄天下】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謀也慎重者始若怯終必勇輕發者始若勇終必怯乃者橫山之人未嘗一日而忘漢雖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慶厯以來莫之敢發誠未有以善其後也近者邊臣不計其後而遽發之一發不中則内帑之費以數百萬計而關輔之民困于飛挽者二年而未已【熙甯四年正月鄜延钤轄種谔知青澗城謀出兵取橫山陜西宣撫使韓绛壯之谔遂帥師襲敗夏人于啰兀據其地留二萬人城之又築撫甯諸堡三月夏人來攻盡亡諸堡诏棄啰兀城責授谔汝州團練副使绛罷知鄧州】雖天下之勇者敢複為之欤為之固不可敢複言之欤由此觀之則橫山之功是邊臣欲速而壞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輸之策倂軍搜卒之令卒然輕發又甚于前日矣雖陛下不防人言持之益堅而勢窮事礙終亦必變他曰雖有良法美政陛下能複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樂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錫勇智此萬世一時也而羣臣不能濟之以慎重養之以敦樸譬如乗輕車馭駿馬冒險夜行而仆夫又從後鞭之豈不殆哉臣願陛下解辔枺馬以須東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軌之道甚未晩也聖策曰田疇辟溝壑治草木暢茂鳥獸魚鼈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曽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已無為而物莫不盡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肯為之而況于陛下乎聖策曰其富足以備禮其和足以廣樂其治足以緻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兎首瓠葉可以行禮【有兎斯首見詩小雅瓠葉篇言古之人不以防薄廢禮】掃地而祭可以事天【見禮記禮器篇】禮之不備非貧之罪也管子曰倉廪實而知禮節臣不知陛下所謂富者富民欤抑富國欤陸賈曰将相和則士豫附劉向曰衆賢和于朝則萬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謂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力勝之力之不能勝衆也久矣古者刀鋸在前鼎镬在後而士猶犯之今陛下躬蹈堯舜未嘗誅一無罪欲弭衆言不過斥逐異議之臣而更用人耳未必忍行亡秦偶語之禁起東漢黨锢之獄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煩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緻和而廣樂豈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則欲緻刑此又羣臣誤陛下也臣知其説矣是出于荀卿荀卿者喜為異論至以人性為惡則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説者又以為書稱唐虞之隆刑故無小【見大禹谟】而周之盛時羣飲者殺【酒诰曰羣飲女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臣請有以诘之夏禹之時大辟者二百周公之時大辟五百豈可謂周治而禹亂耶秦為法及三族漢除肉刑豈可謂秦治而漢亂耶緻之言極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将變今之刑而用其極欤天下幾何其不叛也徒聞其語而懼者已衆矣臣不意異端邪説惑誤陛下至于如此宥過無大刑故無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豈獨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