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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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所以誅羣飲者意其非獨羣飲而已如今之法所謂夜聚曉散者使後世不知其詳而徒聞其語則凡夜相過者皆執而殺之可乎夫人相與飲酒而輙殺之雖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謂周公行之欤聖策曰方今之弊可謂衆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後臣請論其本與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擇焉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則所施之宜當先觀大臣之知人與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無知人之明則循規矩蹈繩墨以求寡過二者皆審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講習而知德可以勉彊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學必出于天資如蕭何之識韓信此豈有法而可傳者哉諸葛孔明之賢而知人之明則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馬谡而孔明亦審于自知是以終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無大小一付之于法人無賢不肖一付之于公議事已效而後行人已試而後用終不求非常之功者誠以當時大臣不足以與于知人之明也古之為醫者聆音察色洞視五髒則其治疾也有剖胸決脾洗滌胃腎之變茍無其術不敢行其事今無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縱繩墨以慕古人則是未能察脈而欲試華佗之方其異于操刀而殺人者幾希矣房琯之稱劉秩【平章房琯抗疏肅宗請收複京師自選給事中丞劉秩等為防謀秋儒家子不習軍旅琯臨戎嘗謂人曰逆黨曳落河雖多豈能當我劉秩等已而卒敗于陳濤斜】關播之用李元平是也【關播建中間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薦湖南判官李元平才可将相用為汝州刺史時李希烈叛淮西與汝接壤以百騎縛元平去罵曰盲宰相使汝當我】至今以為笑矣陛下觀今之大臣為知人欤為不知人欤乃者推用衆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結審固而後敢用蓋以為其人可與戮力同心共緻太平曽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驗之其不知人也亦審矣幸今天下無事異同之論不過凟亂聖聽而已若邊隅有警盜賊竊發俯仰成敗呼吸變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臨事解體不可複知則無乃誤社稷欤華佗不世出天下未嘗廢醫蕭何不世出天下未嘗廢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請待知人之佐若猶未也則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聖策曰生民以來稱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詩書所稱其迹可見以至後世賢明之君忠智之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雖未盡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詳着之臣以為此不可勝言也其施設之方各随其時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從衆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戒之即周頌敬之篇避翼祖諱故改】又曰稽于衆舍已從人【大禹谟】又曰丕顯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周書君陳】詩書所稱大略如此未嘗言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堅用王猛而樊世仇騰席寳不悅魏鄭公勸太宗以仁義而封倫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違衆而自用者必以此借口而陛下所謂賢明忠智者豈非意在于此等欤臣願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豈嘗設官而牟利魏鄭公豈嘗貸錢而取息欤且其不悅者不過數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謗古之君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者似不如此古語曰百人之衆未有不公而説況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稅駕矣詩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屆心之憂矣不遑假寐【小雅小弁篇】區區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謹冒死上對 代張方平谏用兵書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巳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殆于道路者七十萬家内則府庫空虛外則百姓窮匮饑寒逼迫其次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緻水旱之報上則将帥擁衆有跋扈之心下則士衆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興事首議之人防谪尤重蓋以平民無故緣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巳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動幹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複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複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雖拓地千裡遠過三代而墳土未幹大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被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之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奪及于諸國歲嵗調發所至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屍數萬太子父子皆敗故班固以為太子生長于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巳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外攘炀帝嗣位此志不衰皆能誅滅彊國威震萬裡然而民怨盜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巳破滅突厥髙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征髙麗無功而還】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唐室淩遲不絶如線蓋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寛厚克己裕人幾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于寛仁之後故勝而僅存秦隋用兵于殘暴之餘故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卷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敗衂惕然戒懼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辄勝故使狃于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于兵将士惰媮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康定元年元昊攻破金明諸砦乘勝至延州知州範雍召鄜延副總管劉平石元孫來援與敵遇戰沒慶厯元年元昊寇渭州逼懐逺城韓琦命環慶副總管任福将萬八千人以行福屯好水川因陷防中元昊自将精兵十萬至任福戰死諸軍皆潰關右大震】而海内宴然兵休事巳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彊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羣臣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國命者無憂深思逺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台谏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防至着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橫山之謀韓绛效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隂與之協【橫山事見拟試策注王志堅雲是時薛向為三司使不知何為首謀呂公弼方知太原主饋饷見王安禮傳陳升之在中書亦未見與議今皆雲隂與協力當必有之但史略耳】師徒喪敗财用耗屈較之寶元慶厯之敗【寶元應作康定】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皆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怒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恥力欲求勝以稱上心于是王韶構禍于熙河【熙甯五年秦鳯安撫王韶擊吐番破之城武勝為鎮洮軍置河路】章惇造釁于梅山【熙甯五年中書檢正官章惇招降梅山蘇姓蠻萬四千八百戸】熊本發難于渝泸【熙寜七年梓防察訪使熊本平泸夷淯并諸郡】然此等皆戕殺已降俘累老弱困弊心腹而取空虛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虛名而忽于實禍勉強砥砺奮于功名故沈起劉彜複發于安南【熙寜六年度支判官沈起言交阯可取命知桂州已而交人謀入寇诏罷起以劉彞代之彞守廣日常遏絶其表疏交人益疑懼遂犯境陷四州二人皆坐罷】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于輸送資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複出于洮州矣【李憲皇祐中補内黃門神宗初視師河隍破木征于河州以功加昭宣使】今師徒克捷鋭氣方盛陛下喜于一勝必有輕視四夷陵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腦屠于白刃筋骨絶于餽饷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苦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脔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号呼于梃刃之下宛轉于刀幾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将投筯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強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則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任将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積掃地無餘州郡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廪俸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久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疫之後所在盜賊蠭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橫斂随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盜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内患複起則勝廣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歎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蓋天心向背之迹見于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嵗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疠疫連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于父母惟有恭順靜黙引咎自責庶幾可解今乃紛然诘責奴婢恣行棰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于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逺覽前世興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為為社稷長久之計上以安二宮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蓋經變既多則慮患深遠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讨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 而人臣納説于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則難為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于勇鋭奮發之中舍已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于用武勢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聖德寛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衆人好勝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見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禦選古文淵鑒卷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