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旅途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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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戰場,以準尉的軍階被俘,後來知道俄國發生了革命,就在一九一七年逃回了祖國。

     有兩個特點、兩樣激情使他不同于常人。

     他的思路異常清晰和正确,天賦的追求高潔品德和正義的氣質也是少有的,而且感情奔放,知恩必報。

     但是作為一個開創新路的有學識的人來說,他還缺少應付偶爾情況的思考力,還不善于利用意料之外的新發現去改變不會有結果的原來的完整設想。

     此外,為了辦些好事,他的原則性還缺少内在的非原則性,隻了解個别與局部,不懂得還有普遍與一般,他心胸博大就在于肯做瑣碎小事。

     從幼年時代起,斯特列利尼科夫就向往着崇高、光輝的事業。

    他把生活看成是一個宏偉的競技場,大家盡可以在那裡進行奪取勝利的較量,但必須老老實實地遵守比賽規則。

     當事實證明并非如此的時候,他根本意識不到是自己的想法不對,把治世之道簡單化了。

    他長久地把屈辱埋藏在内心深處,後來就開始喜歡讓自己的想法有朝一日能在生活與敗壞了生活的種種惡勢力之間充當仲裁,目的在于捍衛生活并為它進行報複。

     失望使他變得越來越嚴酷。

    革命給了他思想上的武裝。

     “日瓦戈,日瓦戈。

    ”他們來到斯特列利尼科夫的車裡以後,他繼續自言自語地說,“好像是商人,或許是貴族。

    啊,這裡寫的是從莫斯科到瓦雷金諾。

    奇怪,從莫斯科一下子突然要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去。

    ” “正是為了這個。

    想找個安靜的去處。

    偏遠,不為人知。

    ” “清說說,這是怎麼個道理。

    瓦雷金諾?這裡的許多地方我都熟悉。

    那裡從前是克呂格爾家的工廠。

    也許您是他的親屬?繼承人?” “您幹嗎用這種諷刺的口氣?這和‘繼承人’有什麼關系?不錯,我妻子的确是……” “您看,我說對了。

    是不是想念白黨啦?那我可要讓您失望。

    晚啦,全區都把他們清除了。

    ” “您是不是還想挖苦人?” “不是這個意思,醫生。

    我是個軍人,現在是戰争時期。

    這直接關系到我的職責。

    現在逃兵也都想到森林裡躲起來。

    找個安靜的地方,有什麼理由?” “我兩次負傷,完全免除服兵役了。

    ” “您能不能拿出教育人民委員部或者保健人民委員部簽署的意見,說明您是‘蘇維埃的人’,是‘同情革命人土’和‘奉公守法者’?現在人間正在進行最後的審判,慈悲的先生,您也許是啟示錄中帶劍的使者和生翼的野獸,而并非真正同情革命和奉公守法的醫生。

    不過我方才說過,您已經自由了,我決不食言,但是就這一次。

    我預感到将來我們還會見面的,那時候就要另當别論,您要注意。

    ” 威吓和挑釁并沒有讓尤裡·安德烈耶維奇感到困擾。

    他說: “我知道您對我的一切想法。

    從您那方面來說,這完全正确。

    但是,您打算把我扯進争論中去的話題,在一生當中我心裡始終同想象中的指控人在進行争論,而且可以認為,這已經有了結論。

    不過三言兩語是說不清楚的。

    如果我确實自由了,現在請允許我不作什麼解釋就離開,要是相反,就請您處置吧。

    我不想在您面前為自己辯解。

    ” 一陣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電話聯系恢複了。

     “謝謝,古裡揚。

    ”斯特列利尼科夫拿起聽筒,朝裡邊吹了幾口氣以後說。

    “好夥計,請派個人來送一送日瓦戈同志。

    免得再出什麼問題。

    請給我接通拉茲維利耶的肅反委員會運輸局。

    ” 隻剩下一個人以後,斯特列利尼科夫打通了車站的電話: “那邊帶來一個男孩子,帽子戴到耳朵上,頭上纏了繃帶,真木像話。

    對,需要的話給他提供醫療。

    對,要注意保護,你個人要對我負責。

    如果他要吃飯,就發一份口糧,是這樣。

    喂,我還有話要說。

    見鬼,又插進來一個人。

    古裡揚!古裡揚!電話串線了。

    ” “可能是我教過的學生。

    ”他心裡想,暫時放下了要和車站把話講完的打算。

    “長成人了,就來造我們的反。

    ”斯特列利尼科夫盤算着自己教書、參戰和當戰俘的年數是不是和這孩子的年齡對得上。

    然後,他通過車廂的窗口在看得到的地平線的背景上尋找河道上遊的尤裡亞金城門附近的一個地方。

    那裡曾經有他的家。

    也許妻子和女兒還在那兒?那可應該去找她叫現在立刻就去!不過這是可以想象的嗎?那完全是另一種生活。

    要想回到原先那種被中斷了的生活,首先應該結束現在這種新生活。

    将來會有這一天的,會有的。

    不過,究竟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