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可免的事已臻成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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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守秩序。

    有些人要求讓人群裡的一位女公民講幾句,另~些人就發出噓聲,希望不要幹擾金茨講話。

     一個女人擠過人群朝那個底朝天倒放着權充講台的大木箱走來。

    她并不想到台上去,隻是緊靠着它站在一旁。

    大家都知道這個女人,立刻靜了下來。

    她成了人群注視的焦點。

    她就是烏斯季尼姬。

     “您提到濟布申諾,政委同志,接着又提到了眼睛。

    您說,大家應該把眼睛睜大,不要受騙上當。

    我可是用心聽您講話的,您隻知道翻來覆去地數說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除了這些,别的什麼也沒提到。

    不過,最要緊的還是不要再打仗了,彼此應該以兄弟相待,這是本着上帝的慈悲,可不是孟什維克;大大小小的工廠應該交給窮人,這也算不上是布爾什維克,不過是憑着人的憐憫之心。

    至于說那個聾啞人,我們用不着您也挨夠了罵,已經聽厭煩了。

    他簡直成了你們的一塊心病!不過他究竟在什麼地方讓您覺着不合心意?難道就因為一直是個啞巴,沒征得您同意就突然開口講話了?好像這是從來沒見過的怪事。

    怪事還多得很呢!比方說,瓦拉穆的驢就口吐人言,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它說:‘瓦拉穆呀,瓦拉穆,真心實意地求您别往那兒去,到那兒要倒黴。

    ’對吧,大家都知道,他聽不進去,結果還是去了。

    您說的聾啞人,和這個也差不多。

    他心裡想的是:為什麼要聽它的,一頭驢,是個畜生。

    可别看木起畜生。

    到頭來可要後悔的。

    您大概也知道結果是怎麼回事。

    ” “結果怎麼樣?”人群裡頭有人好奇地問。

     “算了吧,”烏斯季尼姐反唇相譏地說,“操心太多老得快。

    ” “不行,這不行。

    你說,結果怎麼樣?”那人并不罷休。

     “結果,結果,你這解不開的榆木疙瘩!碰個釘子吧。

    ” “别運啦,親愛的。

    那是洛特的故事,‘洛特的老婆’。

    ”遠處有人這麼喊道。

    大家都笑了。

    主席讓大家守秩序。

    醫生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晚上他見到了安季波娃,是在儲藏室找到她的。

    拉裡莎·費奧多羅夫娜面前擺了一堆已經熨好的衣服。

    她還在繼續熨着。

     儲藏室是樓上最後一排房子裡的一間,面向花園。

    屋子裡放着幾個茶炊,從廚房用手搖升降機送上來的食物分盛在許多盤子裡,用過的髒餐具從這裡放下去送到洗碗池。

    醫院的物品賬也存放在這間儲藏室。

    人們在這裡對照賬冊清點食具和卧具,空閑的時候到這兒來休息和聚會。

     朝向花園的窗戶是敞開的。

    屋子裡聞得到柞樹花香,還有那種古老的花園裡才有的混合着蘭芹幹枝的苦味。

    兩隻熨鬥發出淡淡的炭火氣,拉裡莎·費奧多羅夫娜輪換用它們熨衣服,一會兒把這一隻、一會兒把那一隻放到蒸氣管子上去加熱。

     “昨天您為什麼不來敲門?老小姐都跟我說了。

    不過您做得對。

    我已經睡下了,無法請您進來。

    怎麼樣,您好吧。

    小心别弄髒了衣服,那兒撒了點煤。

    ” “看得出,您是給整個醫院熨衣服。

    ” “不是,這裡也有不少是我的。

    您總笑我永遠也别想從這裡脫身。

    這次可當真要走了。

    您看,我這木是正在打點行裝嘛,收拾好了就動身。

    我上烏拉爾,您去莫斯科。

    今後要是有人問:‘尤裡·安德烈耶維奇,您聽說過梅留澤耶沃這個小鎮嗎?’‘我想不起來了。

    ’‘安季波娃是誰?’‘一點也不知道。

    ’” “唉,就算是如此吧。

    您到各鄉走了一趟,有什麼感觸?鄉下的情況好嗎?” “這可說來話長。

    ——熨鬥涼得真快!如果木費事的話,請遞給我一隻熱的。

    就是管子上放着的那隻。

    這隻拿回去,放在管子上。

    對啦,謝謝。

    ——各個村子的情形不一樣。

    全看村子裡住的是什麼人了。

    有的地方老百姓勤快、能幹,情況還過得去。

    有些村子簡直清一色是醉鬼,地都荒了,看着都可怕。

    ” “傻話,哪兒來的醉鬼?您其實是了解許多情況的。

    問題是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男子漢都被征去當兵了。

    好,不談這些了。

    新的革命的地方自治會怎麼樣?” “關于醉鬼的問題您說得不對,我還要跟您辯論。

    地方自治會?自治會的事要長期傷腦筋。

    許多規定不能落實,鄉裡找不到可以共事的人。

    當前農民隻關心土地。

    我順路到拉茲多利諾耶去了一趟。

    真是個漂亮地方!您真應該去一次。

    春天的時候被燒掉了一部分,搶走了些東西。

    倉房燒了,果樹光秃秃的,大門有一部分讓煙熏壞了。

    濟布申諾沒有去成。

    可是到處都斷定那個聾啞人的事并非杜撰,還形容了他的外貌。

    據說是個年輕人,還受過教育。

    ” “昨天,烏斯季尼娜在廣場上還替他說過好話呢。

    ” “我剛一回來,從拉茲多利諾耶就運來一大車破爛的廢物。

    已經請求過多少次,讓他們别動這些家具。

    我們自己還不夠用呢!今天早晨,衛戍司令部又派人送來‘縣長’的一張條子。

    他急着要用那套銀茶具和裝酒的水晶瓶。

    說是隻用一個晚上,用後歸還。

    可是誰都知道所說的歸還是什麼意思。

    半數的東西都無影無蹤了。

    所有拿走的都說過是要歸還的。

    聽說是要舉行晚會,好像是來了什麼人。

    ” “啊,我猜到了。

    來了一位前線部隊的新政委。

    我是由于一個偶然的機會見過他。

    打算處置那些逃兵,實行包圍和繳械。

    政委還是個毛孩子,辦事的新手。

    這裡的人建議調動哥薩克,可是他想要靠眼淚解決問題。

    他說老百姓就如同是嬰兒,還有其他等等類似的意思,認為這一切不過是哄小孩子的把戲。

    加利烏林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這樣幹,說這是養虎為患,不過這種人一旦打定了主意,是不可能說服的。

    您聽着,把熨鬥暫時放一放,請聽我說。

    這兒很快就會出難以想象的亂子,我們無力去制止。

    我希望您無論如何要在出亂子之前離開!” “什麼事也不會發生,您過分誇大了事态。

    何況我正準備離開。

    不過,總不能匆匆忙忙地甩手一走了事。

    應該對照賬冊把物品做個交代,不然的話好像是我偷了什麼東西。

    可是向誰交代呢?這就是問題。

    為了管理這些物品,我操夠了心,換來的卻是無數的怨言。

    我把紮布林斯卡妞交給醫院的财産全部登了記,因為這是法令規定的精神,現在卻落得仿佛我假裝這樣做,用這種辦法替伯爵夫人保護财産。

    這夠多麼卑鄙!” “唉,您就讓這些地毯和瓷器見鬼去吧,這些該死的東西。

    居然為這件事影響情緒!嗅,對了,昨天沒能見到您才是最大的遺憾呢,我簡直是受了最大的打擊。

    本來可以全都向您說清楚,使所有惱人的問題都有答案!這是當真的,不開玩笑,我恨不得把滿腔的話都說出來。

    談談我的妻子、兒子,說說我的生活。

    真見鬼,莫非一個成年男人就不能和一個成年女人談一談,否則就會被懷疑有什麼‘勾當’?呸!讓魔鬼把這些破布呀、襯裡呀統統扯碎吧! “您繼續熨陽,隻管熨您的衣服吧,别管我!不過我還是要說,要說很長時間。

     “您也許在想,如今是什麼時候!可是我和您正是生活在這種時候!這是史無前例的機遇。

    請想想看:整個俄國仿佛被撤掉了屋頂,我們和所有的老百姓都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沒有人再需要偷着看我們。

    真是天大的自由!這絕非口頭上的和書面要求中的自由,而是真正的、從天而降的意外之物。

    不過,這也是偶然之間和無意之中的自由。

     “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如此出奇的巨大!您沒發現?仿佛每個人都被他本身、被他自己顯露出來的威力制服了。

     “我說我的,您隻管熨吧,不用開口。

    您不感到乏味吧!我給您換熨鬥。

     “昨天我看到了晚間的集會,真是大開眼界。

    我們的俄羅斯母親行動起來了,到處行走,坐立不安,而且有說不盡的話。

    講話的不單單是人。

    滿天的繁星和樹木也在娓娓交談,夜間的花草探讨着哲理,一幢幢的石砌房屋同樣參加了集會。

    完全像是福音書上說的那樣,難道不對嗎?仿佛又回到了使徒們的時代。

    還記得保羅的話嗎?‘要開口講話,發出神啟。

    要為布道的才能祈禱。

    ”’ “您說地上的樹木和滿天的星星也參加了集會,這我理解。

    我知道您想說的是什麼,我也有過這種體驗。

    ” “戰争隻做了一半的事,剩下的由革命完成了。

    戰争是人為地使生命得到暫時的休息,完全像是可以把生存推遲一個短時間一樣(真是廢話!)。

    革命違反着意志奔騰而出,仿佛是一股被阻滞得過長的空氣。

    每個人和每件事物都蘇醒了,獲得了再生,一切都發生了轉化、轉變。

    也許可以說,每一個人都經曆了兩種革命,一種是自身的,另一種是共同的。

    我覺得,社會主義宛如一片海洋,所有個人的、單獨的革命應該像無數溪流一樣彙聚其中,這就是生活的海洋,自存自在的海洋。

    我所說的生活的海洋,指的是那種值得用繪畫表現的生活,是經過創造而豐富起來的充滿智慧的生活。

    可是,現在人們決心不在書本上去體驗它,而是通過自身的行動,不訴諸于抽象,而是仰仗實踐。

    ” 出乎意料的聲音的顫抖,暴露出醫生的意志開始發生動搖。

    拉裡莎·費奧多羅夫娜一時之間停止了熨衣服,嚴肅而又好奇地望着他。

    他顯得很窘,忘記了自己正在說什麼。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又開始講起來,不假思索地信口說了下去。

    他說道: “這一個時期始終渴望能夠生活得忠誠而有成效!我非常希望能成為這種昂揚振奮精神的一部分!就在這席卷一切的歡樂之中,我發現您那教人猜不透的侵郁寡歡的目光,那仿佛是不知失落在何方的一種神色。

    我甯願付出一切,但求沒有它,希望在您的神态上能看到對自己的命運是多麼心滿意足,而且在任何方面對任何人都無所需求。

    我甚至希望有一位您所親近的人,朋友也好,丈夫也好(最好是軍人),能握住我的手,要我不要為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