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汪信之一死救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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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造反,早早發兵剿捕。

    再說汪革見城門閉了,便欲放火攻門。

    忽然一陣怪風,從城頭上旋将下來。

    那風好不利害!吹得人毛骨俱悚,驚得那匹番婆子也直立嘶鳴,倒退幾步。

    汪革在馬上大叫一聲,直跌下地來。

    正是: 未知性命如何,先見四肢不舉。

     劉青見汪革墜馬,慌忙扶起看時,不言不語,好似中惡模樣,不省人事。

    劉青隻得抱上雕鞍,董三,董四左右防護,劉青控馬而行。

    轉到南門,卻好汪世雄引着二三十人,帶着火把接應,合為一處。

    又行二裡,汪革方才蘇醒,叫道:“怪哉!分明見一神人,身長數丈,頭如車輪,白袍金甲,身坐城堵上,腳垂至地。

    神兵簇擁,不計其數,旗上明寫‘福應侯’三字。

    那神人舒左腳踢我下馬,想是神道怪我燒毀其廟,所以為禍也。

    明早引大隊到來,白日裡攻打,看他如何?”汪世雄道:“父親還不知道,錢四二恐防累及,已有異心,不知與衆人如何商議了,他先洋洋而去。

    以後衆人陸續走散,三停中已去了二停。

    父親不如回到家中再作計較。

    ”汪革聽罷,懊恨不已。

     行至屯兵之地,見龔四八,所言相同。

    郭擇還鎖押在彼,汪革一時性起,拔出佩刀,将郭擇劈做兩截。

    引衆再回麻地坡來,一路上又跑散了許多人。

    到莊點點人數,止存六十餘人。

    汪革歎道:“吾素有忠義之志,忽為奸人所陷,無由自明。

     初意欲擒拿縣尉,究問根由,報仇雪恥。

    因借府庫之資,招徕豪傑,跌宕江淮,驅除這些貪官污吏,使威名蓋世。

    然後就朝廷恩撫,為國家出力,建萬世之功業。

    今吾志不就,命也。

    ”對龔四八等道:“感衆兄弟相從不舍,吾何忍負累!今罪犯必死,此身已不足惜,衆兄弟何不将我鞍+去送官,自脫其禍?”龔四八等齊聲道:“哥哥說那裡話!我等平日受你看顧大恩,今日患難之際,生死相依,豈有更變!哥哥休将錢四二一例看待。

    ”汪革道:“雖然如此,這麻地坡是個死路,若官兵一到,沒有退步。

    大抵朝廷之事,虎頭蛇尾且暫為逃難之計,倘或天天可憐,不絕盡汪門宗祀,此地還是我子孫故業。

    不然,我汪革魂魄,亦不複到此矣!”訖言,撲簌簌兩行淚下。

    汪革雄放聲大哭,龔四八等皆泣下,不能仰視。

     汪革道:“天明恐有軍馬來到,事不宜遲矣。

    天荒湖有漁戶可依,權且躲避。

    ”乃盡出金珠,将一半付與董三、董四,教他變姓易名,往臨安行都為賈,布散流言,說何縣尉迫脅汪革,實無反情。

    隻當公道不平,逢人分析。

    那一半付與龔四八,教他領了三歲的孫子,潛往吳郡藏匿。

    “官府隻慮我北去通虜,決不疑在近地。

    事平之後,徑到嚴州遂安縣,尋我哥哥汪師中,必然收留。

    ”乃将三匹名馬分贈三人。

    龔四八道:“此馬毛色非凡,恐被人識破,不可乘也。

    ”汪革道:“若遺與他人,有損無益。

    ”提起大刀,一刀一匹,三馬盡皆殺死。

    莊前莊後,放起一把無情火,必必剝剝,燒得烈焰騰天。

    汪革與龔、董三人,就火光中灑淚分别。

    世雄妻張氏,見三歲的孩兒去了,大哭一場,自投于火而死。

    若汪革早聽其言,豈有今日?正是: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有智婦人,賽過男子。

     汪革傷感不已,然無可奈何了。

    天色将明,分付莊客,不願跟随的,聽其自便。

    引了妻兒老少,和劉青等心腹三十餘人,徑投望江縣天荒湖來,取五隻漁船,分載人口,搖向蘆葦深處藏躲。

     話分兩頭。

    卻說安慶李太守見了宿松縣申文,大驚,忙備文書各上司處申報。

    一面行文各縣,招集民兵剿賊。

    江淮宣撫司劉光祖将事情裝點大了,奏聞朝廷。

    旨意倒下樞密院,着本處統帥約會各郡軍馬,合力剿捕,毋緻蔓延。

    劉光祖各郡調兵,到者約有四五千之數。

    已知汪革燒毀房舍,逃入天荒湖内。

    又調各處船兵水陸并進,又支會平江,一路用兵邀截,以防走逸。

    那領兵官無非是都監、提轄、縣尉、巡檢之類,素聞汪革骁勇,黨與甚衆,人有畏怯之心。

    陸軍隻屯住在望江城外,水軍隻屯在裡湖港口,搶擄民财,消磨糧饷,那個敢下湖捕賊? 住了二十餘日,湖中并無動靜。

    有幾個大膽的乘個小撶船,哨探出去,望見蘆葦中煙火不絕,遠遠的鼓聲敲響。

    不敢近視,依舊撶轉。

    又過幾日,煙火也沒了,鼓聲也不聞了,水哨禀知軍官,移船出港,篩鑼擂鼓,搖旗呐喊而前,摥入湖中,連打魚的小船都四散躲過,并不見一隻。

    向蘆葦煙起處搜看時,鬼腳迹也沒一個了。

    但見幾隻破船上堆卻木屑和草根,煨得船闆焦黑。

    淺渚上有兩三面大鼓,鼓上縛着羊,連羊也餓得半死了。

    原來鼓聲是羊蹄所擊,煙火乃木屑。

    汪革從湖入江,已順流東去,正不知幾時了。

    軍官懼罪,隻得将船追去。

     行出江口,隻見五個漁船,一字兒泊在江邊,船上立着個漢子,有人認得這船是天荒湖内的漁船。

    攏船去拿那漢子查問時,那漢子噙着眼淚,告訴道:“小人姓樊名速,川中人氏。

    因到此做些小商販,買賣已畢,與一個鄉親同坐一隻大船,三日前來此江口,撞着這五個漁船。

    船上許多好漢,自稱汪十二爺,要借我大船安頓人口,将這五個小船相換。

    我不肯時,腰間拔出雪樣的刀來便要殺害,隻得讓與他去了。

    你看這個小船,怎過得川江?累我重複覓船,好不苦也!”船上兩個軍官商量道:“眼見得換船的汪十二爺,便是汪革了。

    他人衆已散,隻有兩隻大船,容易算計了,且放心趕去。

    ” 行至采石矶邊,見江面上擺列戰艦無數。

    卻是太平郡差出軍官,領水軍把截采石,盤诘行船,恐防反賊汪革走逸。

    打聽的實,兩處軍官相會。

    安慶軍官說起:“汪革在湖中逃走入江,劫上兩隻大客船,裝載家小之事,料他必從此過。

    小将跟尋下來,如何不見?”采石軍官聽說,大驚頓足道:“我被這奸賊瞞過了也!前兩日辰牌時分,果有兩隻大客船,船中滿載家校其人冠帶來谒,自稱姓王名中一,為蜀中參軍,任滿赴行都升補。

    想來‘汪’字半邊是‘王’字,‘革’字下截是‘中一’二字,此人正是汪革。

    今已過去,不知何往矣!” 兩處軍官度道,失了汪革正賊,料瞞不過,隻得從實申報上司。

     上司見汪革蹤迹神出鬼沒,愈加疑慮,請樞密院懸下賞格,畫影圖形,各處張挂。

    有能擒捕汪革者,給賞一萬貫,官升三級;獲其嫡親家屬一口者,賞三千貫,官升一級。

     卻說汪革乘着兩隻客船,徑下太湖。

    過了數日,聞知官府挨捕緊急,料是藏躲不了,将客船鑿沉湖底,将家小寄頓一個打魚人家,多将金帛相贈,約定一年後來齲卻教劉青跟随兒子汪世雄,間道往無為州漕司出首,說父親原無反情,特為縣尉何能陷害。

    見今逃難行都,乞押去追尋,免緻興兵調饷。

    此乃保全家門之計,不可遲滞。

    世雄被父親所逼,隻得去了。

    漕司看了汪世雄首詞,問了備細,差官鎖押到臨安府,挨獲汪革,一面禀知樞密等院衙門去訖。

     卻說汪革發脫家小,單單剩得一身,改換衣裝,徑望臨安而走。

    在城外住了數日,不見兒子世雄消息,想起城北廂官白正,系向年相識,乃夜入北關,叩門求見。

    白正見是汪革,大驚,便欲走避。

    汪革扯往說道:“兄長勿疑,某此來束手投罪,非相累也。

    ”白正方才心穩,開言問道:“官府捕足下甚急,何為來此?”汪革将冤情告訴了一遍:“如今願借兄長之力,得詣阙自明,死亦無恨。

    ” 白正留汪革住了一宿,次早報知樞密府,遂下于大理院獄中。

    獄官拷問他家屬何在,及同黨之人姓名。

    汪革道:“妻小都死于火中,隻有一子名世雄,一向在外做客,并不知情。

     莊丁俱是村民,各各逃命去訖,亦不記姓名。

    ”獄官嚴刑拷訊,終不肯說。

     卻說白正不願領賞,記功升官,心下十分可憐汪革,一應獄中事體,替他周旋。

    臨安府聞說反賊汪革投到,把做異事傳播。

    董三、董四知道了,也來暗地與他使錢。

    大尹院上官下吏都得了賄賂,汪革稍得寬展。

    遂于獄中上書,大略雲:臣汪革,于某年某月投匦獻策,願倡率兩淮忠義,為國家前驅破虜,恢複中原。

    臣志在報國如此,豈有貳心?不知何人謗臣為反,又不知所指何事? 願得其人與臣面質,使臣心迹明白,雖死猶生矣。

     天子見其書,乃诏九江府押送程彪、程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