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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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笑道:&ldquo改日再來叨擾吧。

    &rdquo二奶奶道:&ldquo你到了重慶來,我得作幾樣四川菜請你嘗嘗。

    他今天要到很晚才回來的,就是回來了,他也管不着我們什麼事。

    &rdquo二小姐道:&ldquo不是為此,我難道還怕見人嗎?我想早點出去好找家旅館。

    &rdquo 二奶奶站起來将手作個攔阻的樣子,因道:&ldquo什麼?你要搬到旅館裡去住?我們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處嗎?&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此話不敢當,我不過怕在這裡打攪而已。

    &rdquo二奶奶道:&ldquo我這裡空屋子多得很,你随便住着,也不礙我什麼。

    我這裡用人湊合着也夠用了,抽調兩個人招待你,比旅館裡茶房好些。

    至于我這裡夥食,如不合口的話&hellip&hellip&rdquo二小姐立刻兩手同搖着笑道:&ldquo言重,言重!&rdquo二奶奶道:&ldquo你嫌我們交情不深,搬到令伯家裡去可以,搬到西門太太家裡去也可以,你若搬到旅館裡去住,你簡直說我這裡不如旅館,我有點吃醋。

    &rdquo說着,将臉偏着笑了。

     二小姐笑道:&ldquo這樣說,簡直教我沒的說了。

    可是你看我們同來還有兩個人。

    &rdquo二奶奶道:&ldquo西門太太,我不敢強留,怕西門先生在家等候,在我這裡便飯過了,我用車子送她回公館。

    令妹也就在我這裡屈居兩天,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吧?重慶什麼都罷了,倒是話劇比香港好,明天有一處票友演的古裝話劇,這是個新鮮玩藝,有人送了幾張榮譽券來,我請三位看話劇。

    &rdquo西門太太在報上看到這話劇的廣告,心裡老早就打算了,對于這個新鮮玩意,一定要花幾十塊錢買一張中等戲票看看。

    現在聽到溫二奶奶說請坐榮譽座,這當然是最豪華的,便道:&ldquo是二百元一張的呢?是一百元一張的呢?你們自己也要留着兩張吧?&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說到榮譽戲券,我們家裡竟是正當開支。

    在這霧季裡,幾乎每個星期都有幾張送到家裡來。

    我在香港的時候,我們五爺自己難得有工夫去享受一天娛樂,票子放在書桌抽屜裡,除了他兩位大小姐由成都來了,沒有人敢拿,錢是一文也少不了,戲可沒人看。

    這回又是五張榮譽券,人家算定了,在這裡掙一千元去。

    我除了請三位帶着自己,還多一張票呢。

    你三位不來,我也要把票子送人的。

    &rdquo 說時,女仆們已在桌上擺着茶點。

    西門太太看那幹果碟子,全是檸檬色的細瓷,上面畫着五彩龍。

    西門博士有這麼一隻茶杯,珍貴不過,說是因為外國人喜歡這一類畫瓷,所以這一類中國的細瓷,倒摩登起來。

    她便笑道:&ldquo二奶奶府上,真是雅緻得很,随便拿出一樣東西來,都不俗,現在景德鎮的瓷器,是不容易到這大後方來了。

    &rdquo二奶奶笑着請大家用些點心,答道:&ldquo提起這一套茶點瓷器,是個笑話。

    戰前我在上海托人到江西去買瓷器,到了上海,我一次也沒用,就到香港去了。

    來來去去,少不得又帶到了香港。

    上次我回重慶來,聽說這裡少有好的瓷器,再把它帶了來。

    &rdquo亞男忍不住問道:&ldquo這也是由飛機上飛來的?&rdquo二奶奶在碟子裡抓了一把香港帶來的糖果,塞到她手上,笑道:&ldquo和這東西一樣,飛來的。

    我們五爺常指了這些碟子說,是出洋留學回來的國貨,打算霧季過了,把他們疏散下鄉呢!&rdquo亞男兩手接了糖果,情不自禁地歎上一口氣,重重地咳了一聲。

     區亞男是個天真尚在的女孩子,看着足以驚異的事,就要表示着她的驚異。

    溫二奶奶說幹果碟子都是飛機飛來的,比之那些想坐飛機都坐不到的人,說起來,有錢的人是太便利了。

    二奶奶坐在她對面,看到她那臉色,怎不知道她用意所在?便笑道:&ldquo說到物品由航空運來,好像就是一樁稀奇的事。

    其實你在重慶街上走兩個圈子,可以看到由香港飛來的東西就多了。

    昨天我在一家摩登咖啡館裡吃西餐。

    據他們的茶房說,不但罐頭食物是由香港飛來的,連刀叉和一些用的小器具,也是由香港來的。

    飛機盡管有人坐不上,可是坐飛機來往的人,有幾個是為了公事?無關抗戰的物品,有什麼不可以載運的?&rdquo二小姐道:&ldquo航空公司作的是買賣。

    我們拿錢買票,就可以坐飛機。

    飛機一定要讓與抗戰有關的人來坐,哪裡有許多客人買票?公司來來去去,放着空飛機飛,那要蝕光老本了。

    &rdquo亞男聽了這主客之間的話,顯然是沒有了自己說話的餘地,隻好微笑。

     大家說着話,電燈亮了。

    西門太太這時覺得應當謙虛一下,便向二奶奶道:&ldquo天色晚了,我還要過江到南岸去,先告辭了。

    &rdquo溫二奶奶笑道:&ldquo我們雖是初次相見,可是我留西門太太便飯,也是順水人情,隻添一雙筷子,并不費事。

    既然不費事,這個順水人情倒是誠意的。

    西門太太為什麼不肯賞這個面子呢?&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我家裡住在南岸,晚上回去,比較費事。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論起重慶情形來,也許我知道得比各位要多一點。

    到了冬季,江窄了,住南岸的人,再晚些也可以坐到渡船回家。

    要不然,益發在舍下委屈一晚。

    &rdquo二小姐聽說,興緻也來了,倒反代二奶奶留客。

    她笑道:&ldquo既然到鄉下也去委屈住了幾天,溫公館這樣好的房子,就更可以委屈你了。

    明天早晨,讓亞男送你回去,對博士說明經過情形就是。

    &rdquo 西門太太紅了臉笑道:&ldquo他倒是不幹涉我,我這回去見區老太爺,是有點要緊的事奉托他,他一定等着我的回信。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你所要辦的事,我知道啰!&rdquo說着,向二奶奶把嘴一努,笑道:&ldquo真有事辦不通的,讓她對五爺說一聲,保證可以成功。

    要不然,你來和我們合夥作渝港兩地的進出口,也是一樣可以掙錢。

    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五爺最近作了一筆買賣,隻兩三個禮拜,就掙了五百多萬。

    你有意作生意,不才如我,多少總可以幫點忙,你何必時時刻刻把博士的命令放在心裡呢?&rdquo她說到得意的時候,眉飛色舞,伸了巴掌輕輕地拍着胸。

     那二奶奶等她把這番話一口氣說完了,才笑道:&ldquo最近五爺搭股作了一筆生意,是有這事,可是他不過占其間十分之一二罷了。

    我們家裡這分開支,說起來你三位不信,除了香港不算,重慶成都兩處,城裡鄉下,每月總要四五十萬,若不作兩筆生意,這個家怎麼維持?&rdquo 西門太太聽了這話,心裡暗想,西門德總說陸先生會花錢,每月要花幾十萬,他還是一個财主,嫖賭吃喝,湖海結交,也許要用這麼些個。

    可是現在二奶奶說,她的家用,每月就要四五十萬,難道她家用錢,還會賽過陸家不成?心裡這樣一轉念,立刻也就有了她的新計劃,便向二奶奶道:&ldquo二小姐是随話答話。

    我家那位先生,是個書呆子,哪裡懂得什麼進出口?隻因他看到别的朋友作生意,有了辦法,他也就跟着想作生意買賣。

    要讓書呆子賺了錢,那就人人會作生意了。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那也不盡然。

    若是運氣好,碰到機會,一樣地會發财。

    我就告訴你們一個書呆子發财的事,算是我們一個遠親,在抗戰這年,大學畢了業,原來也算青年一番熱心,見入川的朋友,多為了住房子發生困難,就在郊外把自己的地皮劃出了一塊,打算建築一座新村,供給大家住,他老太爺是個土木工程家,說要蓋房子,就當自己采辦材料,對瓦木匠包工不包料,這樣才可以圖個結實。

    這樣計劃了,也隻僅僅籌備了六七千元,買些木料五金玻璃之類,瓦木匠找好了,圖樣也畫好了,就要動工。

    不想這冬天,老太爺一病不起。

    到了第二年夏季,又趕上轟炸。

    這位青年遠親,就把蓋屋的計劃中止了。

    到了冬季,他上昆明去一趟。

    &rdquo這是民國二十八年的事。

    民國二十九年回到重慶,工料漲了十幾倍,他是個書生,沒有力量再照原來計劃蓋房,隻把原買的二三千元木料賣出去,以免黴爛,可就是這樣,他已掙了好幾萬元了。

    他手上有點活錢,家裡又可以收幾擔租谷,便沒有作什麼事,陪了孀母鄉居,自己弄點地,研究園藝,閑着就看看家傳的幾箱書。

    再為着原來是學農業的,曾有人約他去教書,他因為當不了教授,沒有去,越發把城裡所有的木器家具,完全搬下了鄉,表示堅決鄉居。

    他老太爺手上買的一批五金材料,有玻璃七八箱,洋釘十幾桶,電燈電線四五大箱,一齊也搬下鄉。

    當時本來想賣掉,因正趕上轟炸期,找不到囤貨的主顧,他鄉裡的家,好在是在江邊,他便用木船全搬了回去。

    東西放在樓上,沒有理會它,自己正在研究四川能否種熱帶植物,如香蕉椰子之類,也忘了打聽市價,就是這樣拖到現在。

    最近有人想起了他藏有大批五金材料,勸他出讓,他這才開始打聽價錢,打聽之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原來他估計材料價值,他快成百萬富翁了。

     二小姐笑道:&ldquo真有這等事,這可成了鼓兒詞了。

    &rdquo亞男笑道:&ldquo你是少見多怪,在大後方,睡在家裡發大财的人多着呢。

    就說我們屋後那一片山場吧,是緊鄰着一家作官的别墅的,當大旱那一年,窮百姓痛哭流涕,向那官磕頭,要把山地賣給他,請他随便給幾個錢度命。

    他卻情不過,幾百塊銀買一座山頭,買了十幾座山頭,算作一番好事。

    到如今,那裡成了疏建區,又鄰近公路。

    不用談山下地皮值錢多少了,就是那山上的樹木,也要值幾十萬。

    那個作官的躺在家裡幾年,就發了不可估計的财,連搬洋釘子的工夫,都沒有煩勞一下呢。

    有人說,那官拾了便宜,他倒說好心自有好報,落得他誇嘴。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這些新聞,我在香港也是聽到過的。

    隻是将信将疑。

    但是信的成分,還是占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