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另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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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上睡覺了,你們亮了電燈到天亮,廚房放不下東西,隔了夜豬油罐子要空,醬油瓶子也要空,味精值幾十塊錢一瓶,你們偷着深夜煮面吃,把味精倒在碗裡。

    好了,現在我們不和人家擡轎了,也養不起你們了。

    &rdquo說着,一扭身子就走了。

    因西門德業已酒醉睡熟了,她也就忍住着。

     到了次日,西門太太便把自己和劉嫂談的話告訴了西門德。

    西門德點頭道:&ldquo好,現在先由我這裡節省起吧。

    今天就叫他們卷鋪蓋!&rdquo然後自己開了一張支票,匆匆過江送到蔺公館去,一進門就遇到了慕容仁,他點頭笑道:&ldquo好極了!二爺正托我找你呢!&rdquo說着将他引到蔺慕如樓上小客廳裡來。

    西門德道:&ldquo請你進去說一聲,我已經帶着支票來了。

    是面交呢,還是送到銀行裡去呢?&rdquo慕容仁進去不到幾分鐘,跟着蔺慕如出來了。

    蔺慕如穿了棉袍,卷着一截袖子,拿了一截雪茄在手上,緩緩地走進客廳,看到西門德,依然表現出他輕松愉快的态度,向他笑着點個頭道:&ldquo博士,兩三天不見,可忙?&rdquo 西門德這倒得了一個影響,蔺慕如還沒有和自己發生惡感,因此自己的态度也輕松起來,便向他笑道:&ldquo昨日來過了,知道二爺請客,沒有敢打攪,所差的那二十萬款子,我帶來了,交給二爺呢,還是&hellip&hellip&rdquo蔺慕如笑道:&ldquo既是支票,帶來了你就交給我吧。

    &rdquo說着他先在沙發上坐下。

     西門德打開皮包,将支票取出交給蔺慕如。

    他倒是随便看看,就把支票揣在身上,然後淡淡地說道:&ldquo今天什麼時候回南岸去?&rdquo西門德倒不知他是什麼用意,以為有什麼事要商量了,因道:&ldquo晚半天再回去。

    &rdquo蔺慕如笑道:&ldquo重慶的話劇,現在很時髦,今天晚上又有兩處上演,可以看看去。

    &rdquo說着回頭向慕容仁道:&ldquo今天中午賈先生的約會,有你沒有?&rdquo慕容仁笑答道:&ldquo不會有我,我還夠不上他請呢!&rdquo蔺慕如倒不去和他申辯資格問題,在衣袋裡掏出金表看了一看,笑道:&ldquo随便混一混,就是十二點鐘了,你和博士談談。

    &rdquo說着起身走了。

    他态度還是那樣輕松愉快,笑嘻嘻地走出去。

     西門德幻想着還可以與蔺慕如合作下去的心事,這已不攻自破。

    呆呆地站着,正像自己罵何有才站在樓下發呆一般。

    他在家裡雖然發過一夜的脾氣,然而他仔細地想過,憑着自己這個窮書生和資本家來往,那是極端占便宜的事,每月幾萬元的收入,多幹兩個月,有什麼不好,所以也就想憑了往日的交情,和蔺慕如談談,以便恢複所幹的職務。

    現在見他毫無留戀地走了,這算是絕了望了。

    他回轉身來,将放在茶幾上的皮包重新關上,一言不發,夾在脅下,打算就走。

    慕容仁笑道:&ldquo博士哪兒去?&rdquo西門德一回頭來,見他臉上帶有三分輕薄的樣子,越發是不高興,淡淡地笑道:&ldquo我的中飯還沒有落兒,老哥請我吃頓小館嗎?可是你這忙人,中午怕有約會了。

    &rdquo他口裡說着,并沒有等他的答複,自向門外走去。

    慕容仁知道他心裡有點難受,也不怎樣去介意。

     西門德一口氣走出了蔺公館,左脅夾了皮包,右手拿了一根拐杖,在街沿的人行路上走。

    他往日感着身體沉重,是非有代步不可的,這時心裡懊喪着,就沒有感覺到疲勞,低頭沉思着,隻管慢步而行。

    忽然有人叫道:&ldquo博士,好久不見啦,一向都忙?&rdquo西門德停步擡頭看時,卻是區亞雄,身上穿了一件新的藍布大褂,立刻感覺到減少幾分窮相了。

    西門德伸着手和他握了一握,因道:&ldquo正是許久沒有遇到,不知府上鄉下的房子,還可住嗎?&rdquo亞雄道:&ldquo房子很好,天下事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舍妹的女朋友看到我們住在客店裡很痛苦,她家在疏建村蓋有房子,便把我們介紹到那裡去住,另外還有舍妹的一位同學,請她令兄助了我們一筆搬家費。

    這債權人,你會想不到是怎樣一個人,他是和一個闊人開汽車的。

    我們和他向無來往,竟不要絲毫條件,一下就借了五百元給我們。

    &rdquo 西門德笑道:&ldquo開汽車的現在是闊人啦。

    你不要看輕了他們!&rdquo亞雄道:&ldquo走長途的司機,才是闊人,開私人自備汽車的,能算什麼闊人呢?那也不去管他,士大夫階級,我們也不少故舊,誰肯看到我們走投無路,扶我們一把?&rdquo西門德道:&ldquo士大夫階級,不用提了!&rdquo說着他将手杖在地面上重重頓了一下,接着道:&ldquo這讓我聯想到了一件事,也是在一次小吃上,和令尊在一處,遇到了士大夫階級之一的蔺慕如。

    蔺二爺由談字畫談起,談得和令尊攀起世交來了,他的哥哥就是你家太史公的門生,和令尊也算是師兄弟了。

    他自己提議要請令尊吃飯,作一次長談,大概後來知道你們家境十分清寒,對這約會就一字不提了。

    我是當面指定的代邀人,這樣一來,倒叫我十分過意不去。

    &rdquo亞雄笑道:&ldquo家父脾氣,博士當然知道得很清楚。

    他根本沒有提起過這事,不會介意的。

    &rdquo西門德道:&ldquo雖然如此,我和令尊的交情不錯,什麼時候回家,在令尊面前替我解釋一下。

    &rdquo亞雄笑道:&ldquo絕對不必介意,我還沒有回去過,以後打算每逢禮拜六下午回家,星期一天亮進城,好像闊人一樣也來個回家度個周末呢。

    &rdquo西門德道:&ldquo明天是星期六,你該下鄉了,見了令尊替我問好。

    &rdquo于是兩人握手而别。

     西門德走時,帶着沉重的步子。

    亞雄前幾天也看到西門德在街上經過的,坐着三人換班的轎子,斜躺在轎椅上,面色是十分自得。

    今天看他又是步行了,而且無精打采,這就聯想到這位博士,時而步行,時而坐轎子,在這上面倒很可以測驗他的生活情形,不禁就想,還是安分作這麼一個窮公務員,不會好,反正也再不會窮到哪裡去。

    亞雄藏了這個問題,回機關去辦公,心裡更踏實點。

     恰好司長交下兩件公事,限兩小時交卷,并且知道是另兩位科員曾拟過稿,都失敗了。

    亞雄坐在公事桌旁,低頭下去,文不加點,就把公事拟起來,不到兩小時,他把稿子謄清了,然後手托了稿子,站起來。

    他的科長是和他同坐在一間屋子裡的,因為這屋子很大,足容十幾張桌子,屋子裡有個玻璃門的小屋,是司長的辦公室,司長當然沒有什麼事,他斜坐在寫字椅上吸紙煙,喝好茶,隔了玻璃門,曾看到區亞雄坐着拟稿,不曾擡頭,心裡有點贊歎。

    究竟是老下屬好,見他已把公事遞給科長,就親自開門出來,向那正閱稿的張科長道:&ldquo拿來我看。

    &rdquo科長把公事送過去,司長看過,點了點頭,就把亞雄叫進屋子去,把公事放在桌上,且不看,向他周身打量了一下,問道:&ldquo你怎麼老穿長衣服呢?打起一點精神來呀!&rdquo亞雄道:&ldquo那套灰布中山服,預備在有什麼大典的時候才穿,因為若是穿舊了,沒有錢作新的。

    &rdquo司長道:&ldquo在公事方面呢。

    &rdquo說着取出嘴角上的紙煙,在煙碟子裡敲敲灰,接着道:&ldquo你倒辦得相當純熟,隻是你對于儀表上,一點不講求,沒有法子把你拿出去,你總是這樣萎靡不振的。

    &rdquo亞雄苦笑了一笑道:&ldquo那還不是為了窮的原故?&rdquo司長吸了煙又沉吟着一會,點點頭道:&ldquo好吧,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話,我私人方面可以幫助一點。

    &mdash&mdash沒有什麼事了,去吧!&rdquo 亞雄倒不知道司長所指是幫的什麼忙,不過這份好意,是小公務員所難得到的,大小是個喜訊,值得和父親報告一聲。

    次日星期六,更決定回家去。

    到了五點鐘,私下告訴科長,可不可以早走一小時,打算下鄉去探親?張科長已知道司長有意提拔他,立刻就答應了。

     霧季的天氣,早已昏黑,區亞雄擠上長途汽車,作了三十公裡的短行,到了目的地,已是家家點着燈火,因為這裡是個相當大的疏建區,小鎮市上店鋪,很是齊全,尤其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