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種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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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的發生了一片尖銳的喧嘩聲音，正是西門德夫婦坐了兩乘轎子，由人頭上擁了回來。
他們在破屋門前下了轎，西門德将手裡的手杖，重重在地面上頓了一下，罵道：&ldquo混蛋的日本！&rdquo西門太太卻對了破屋指手劃腳的罵道：&ldquo我們這房子礙着日本鬼子什麼事？毀得這樣慘！喂！老德，我們的東西一點都沒有了。
怎麼辦？&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有什麼了不得？隻要留着這口氣，我們再來！&rdquo說時，他們家的劉嫂由人叢裡跑了前來，迎着西門夫婦兩手亂搖道：&ldquo朗格做嗎？家私炸得精光，龜兒！死日本鬼子！狗&hellip&hellip&rdquo西門德搖搖手皺着眉道：&ldquo現在不是罵大街的事，我們想法子雇幾個工人來，在磚瓦堆裡先清清東西。
&rdquo他回頭看到區家人，慘笑道：&ldquo老太爺，我們成了患難之交了。
你可想到善後之策？&rdquo區老太爺迎近了他一步，拱拱手道：&ldquo博士沒有受驚嗎？&rdquo西門德道：&ldquo還好，我找了一所好洞躲的。
洞在十丈懸崖之下，裡面還有電燈茶水。
我們隻要生命安全，就可繼續奮鬥，身外之物，絲毫不足介意。
&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隻有如此想，才好籌善後之策，不然，我們把身體急壞了，也等于炸死，豈不是雙重的損失！&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善後又怎麼善呢？午飯不知道在哪裡吃，晚上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去找安身。
身外之物不足介意？哼！你有多少錢制新的？&rdquo說着，她闆了臉望着西門博士，分明是讨厭他誇下海口。
西門德皺着眉發了苦笑道：&ldquo遇到了轟炸，我們隻&hellip&hellip&rdquo他沒有把話繼續地說下去，因為他在說話時，太太的臉色已是紅中變紫，實在很氣了。
西門德突然點了點頭，好像是解釋的樣子，說道：&ldquo是的，是的，現在第一件大事，是搶救這破屋子裡的東西，我去找幾個人來。
&rdquo說完，抽身走開了。
亞雄擡頭看了看天色，這時太陽偏西，雲霧又在慢慢騰起，因向老太爺道：&ldquo這個樣子，我們也須冒險把東西搶出來。
&rdquo老太爺道：&ldquo那一百多塊錢我還放在身上，就憑了這筆款子，我們可以找幾個擡滑竿的人來專做這件事。
&rdquo亞雄還沒有答複，隻見亞男跑了前來，後面倒跟了一群青年女子同跑着。
她一直跑到面前，看到全家人都在這裡，就站在她母親面前，一手抓了母親的衣袖，一手理頭上披散下來的短發，喘着氣道：&ldquo還好，還好！大家都在這裡。
&rdquo她說着話，回頭望了她同來的幾位女伴。
老太太看時，這裡面有穿短裝的，也有穿長衣的，年紀都在二十歲上下，少不了都是和亞男性情相同、行為仿佛的人。
當那些人紛紛說着安慰之詞的時候，老太卻也不肯作那徒然懊喪的話，因道：&ldquo我們逃難入川，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炸了就炸了吧。
隻要人還在，就是好的。
&rdquo亞男道：&ldquo解除了警報，我還沒有知道我們家被炸呢，我準備要去開會。
是這位沈小姐得了消息，知道我們家附近被炸了才跑回來看的。
&rdquo亞雄在旁不免淡淡地看了妹妹一眼。
亞男對全家人看看，情形十分狼狽，也就沒有敢作聲。
這時，她同來的一位女同志，穿着草綠色的中山服，壯黑的皮膚，頗帶幾分精神，她看見亞雄的态度，知道他是不滿意妹妹，便向亞男道：&ldquo密斯區，你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我看到大家都在搬東西出來，我們也去搬出一些東西來吧！都是些什麼東西？你引着我們去拿！&rdquo說着，她向同來的幾位女同志道：&ldquo你們都來！&rdquo區老太爺認得她是密斯沈，便向她拱拱手道：&ldquo不敢當！不敢當！&rdquo那沈小姐搖着頭，連說&ldquo不要緊&rdquo，已由破牆上跳了進去，其餘幾位小姐，也都跟着去了。
這樣一來，亞雄夫婦就不好意思站着，也隻得跳進破屋子裡去搬取東西。
那西門博士卻已帶領幾個力夫來，自己拿了一隻手杖，站在牆頭上，向屋子裡指指點點。
等到搬出一部分東西來的時候，便有好幾撥朋友前來向西門德緻着慰問。
這些來慰問的朋友，有穿中山服的，有穿西服的，有穿長衣的，雖然所穿的不同，對西門德都相當客氣。
他也沒有怎樣減折他博士的架子。
隻是和人握手，說兩句&ldquo還好，還好。
&rdquo最後，來了一位穿漂亮西裝的瘦子，頭上斜戴絲絨帽，外套了細呢夾大衣，一乘轎子直擡到災區中心，方才放下。
西門德一見，揚起了手裡的手杖，迎上前去，笑着點頭道：&ldquo不敢當！不敢當！錢先生也來了。
&rdquo那錢先生點頭道：&ldquo我還沒有猜着博士被災了。
我是聽到說這裡附近受了炸，特意跑來看看，不料就是府上。
怎麼樣？損失不大吧？&rdquo西門德歎氣道：&ldquo完了，完了！半生的心血，一齊完了！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了！&rdquo 這時，雖然他所雇的那幾位力夫正在廢土堆裡向外搬着東西，但他并不去理會，卻回過頭來向太太道：&ldquo玉貞，我和你介紹介紹，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位錢尚富經理，重慶市上的新商業聞人。
&rdquo西門太太聽說，便向來人深深地一鞠躬。
錢先生回禮道：&ldquo西門太太受驚了！&rdquo她說：&ldquo這倒無所謂，我們由前方到後方，這種經驗多了，隻是這樣一來，眼前連個安身的地方沒有了，這可有點急人。
&rdquo 錢經理回轉頭來向西門德道：&ldquo暫住是不成問題，我們旅館裡長月開有兩間房間，博士委屈一下子，在那裡擠兩天。
至于遷居的話，我想若不一定住在城裡，那還有法子可想。
&rdquo西門德道：&ldquo有了這個教訓，家眷當然要疏散下鄉去。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下鄉去？那太偏僻了的地方，我可不去！&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既然疏散，當然是越偏僻越好。
&rdquo錢尚富笑道：&ldquo若是西門太太不嫌過江麻煩的話，我倒有個适宜地方。
南岸一個外國使館後面，有一幢洋樓，是一部分銀行界人租下的，除了家具齊備，有電燈電話之外，而且還打有很好的防空洞。
&rdquo西門太太笑道：那太好了，就請錢先生和我們想想法子。
&rdquo錢尚富道：&ldquo西門太太若是願去的話，那屋子的幾位主人翁，我們差不多是天天見面，都很容易介紹，我們也正有許多事要向西門先生請教，若是能住到一處，那就好極了。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錢先生也是住在南岸嗎？&rdquo錢尚富臉上似乎添了一番紅暈，躊躇了一會兒，笑道：&ldquo我有一部分家眷住在那裡。
&rdquo西門德道：&ldquo有這樣好的所在，那就好極了，不過現在還談不到此。
旅館裡那房間能轉讓給我們，卻就是救苦救難，雖然每天多花幾十塊錢，那也說不得了。
&rdquo錢尚富笑道：&ldquo用不着轉讓，去住就是了。
我們是整月付錢的，寫一張支票交給旅館帳房，連小帳都包括在内，若是讓給你們名下住兩天，你們少不得付出百餘元，而我們所省有限，又要從新記起日子來，實在也透着麻煩。
&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我就謝謝了！&rdquo錢尚富伸手拍了西門德幾下肩膀，笑道：&ldquo唉！我們自己人嘛，怎麼說這種話？大概還沒有吃午飯吧？到河南館子去吃瓦塊魚去！拿四兩茅台給博士壓驚。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吃瓦塊魚，那了不得！什麼價錢？現在是好幾十元吧！&rdquo錢尚富又拍着他的肩膀道：&ldquo沒關系，沒關系！我先去等着了。
&rdquo說着才掀了帽子向西門夫婦點了個頭，又說聲&ldquo不可失
他們在破屋門前下了轎，西門德将手裡的手杖，重重在地面上頓了一下，罵道：&ldquo混蛋的日本！&rdquo西門太太卻對了破屋指手劃腳的罵道：&ldquo我們這房子礙着日本鬼子什麼事？毀得這樣慘！喂！老德，我們的東西一點都沒有了。
怎麼辦？&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有什麼了不得？隻要留着這口氣，我們再來！&rdquo說時，他們家的劉嫂由人叢裡跑了前來，迎着西門夫婦兩手亂搖道：&ldquo朗格做嗎？家私炸得精光，龜兒！死日本鬼子！狗&hellip&hellip&rdquo西門德搖搖手皺着眉道：&ldquo現在不是罵大街的事，我們想法子雇幾個工人來，在磚瓦堆裡先清清東西。
&rdquo他回頭看到區家人，慘笑道：&ldquo老太爺，我們成了患難之交了。
你可想到善後之策？&rdquo區老太爺迎近了他一步，拱拱手道：&ldquo博士沒有受驚嗎？&rdquo西門德道：&ldquo還好，我找了一所好洞躲的。
洞在十丈懸崖之下，裡面還有電燈茶水。
我們隻要生命安全，就可繼續奮鬥，身外之物，絲毫不足介意。
&rdquo區老太爺道：&ldquo隻有如此想，才好籌善後之策，不然，我們把身體急壞了，也等于炸死，豈不是雙重的損失！&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善後又怎麼善呢？午飯不知道在哪裡吃，晚上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去找安身。
身外之物不足介意？哼！你有多少錢制新的？&rdquo說着，她闆了臉望着西門博士，分明是讨厭他誇下海口。
西門德皺着眉發了苦笑道：&ldquo遇到了轟炸，我們隻&hellip&hellip&rdquo他沒有把話繼續地說下去，因為他在說話時，太太的臉色已是紅中變紫，實在很氣了。
西門德突然點了點頭，好像是解釋的樣子，說道：&ldquo是的，是的，現在第一件大事，是搶救這破屋子裡的東西，我去找幾個人來。
&rdquo說完，抽身走開了。
亞雄擡頭看了看天色，這時太陽偏西，雲霧又在慢慢騰起，因向老太爺道：&ldquo這個樣子，我們也須冒險把東西搶出來。
&rdquo老太爺道：&ldquo那一百多塊錢我還放在身上，就憑了這筆款子，我們可以找幾個擡滑竿的人來專做這件事。
&rdquo亞雄還沒有答複，隻見亞男跑了前來，後面倒跟了一群青年女子同跑着。
她一直跑到面前，看到全家人都在這裡，就站在她母親面前，一手抓了母親的衣袖，一手理頭上披散下來的短發，喘着氣道：&ldquo還好，還好！大家都在這裡。
&rdquo她說着話，回頭望了她同來的幾位女伴。
老太太看時，這裡面有穿短裝的，也有穿長衣的，年紀都在二十歲上下，少不了都是和亞男性情相同、行為仿佛的人。
當那些人紛紛說着安慰之詞的時候，老太卻也不肯作那徒然懊喪的話，因道：&ldquo我們逃難入川，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炸了就炸了吧。
隻要人還在，就是好的。
&rdquo亞男道：&ldquo解除了警報，我還沒有知道我們家被炸呢，我準備要去開會。
是這位沈小姐得了消息，知道我們家附近被炸了才跑回來看的。
&rdquo亞雄在旁不免淡淡地看了妹妹一眼。
亞男對全家人看看，情形十分狼狽，也就沒有敢作聲。
這時，她同來的一位女同志，穿着草綠色的中山服，壯黑的皮膚，頗帶幾分精神，她看見亞雄的态度，知道他是不滿意妹妹，便向亞男道：&ldquo密斯區，你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我看到大家都在搬東西出來，我們也去搬出一些東西來吧！都是些什麼東西？你引着我們去拿！&rdquo說着，她向同來的幾位女同志道：&ldquo你們都來！&rdquo區老太爺認得她是密斯沈，便向她拱拱手道：&ldquo不敢當！不敢當！&rdquo那沈小姐搖着頭，連說&ldquo不要緊&rdquo，已由破牆上跳了進去，其餘幾位小姐，也都跟着去了。
這樣一來，亞雄夫婦就不好意思站着，也隻得跳進破屋子裡去搬取東西。
那西門博士卻已帶領幾個力夫來，自己拿了一隻手杖，站在牆頭上，向屋子裡指指點點。
等到搬出一部分東西來的時候，便有好幾撥朋友前來向西門德緻着慰問。
這些來慰問的朋友，有穿中山服的，有穿西服的，有穿長衣的，雖然所穿的不同，對西門德都相當客氣。
他也沒有怎樣減折他博士的架子。
隻是和人握手，說兩句&ldquo還好，還好。
&rdquo最後，來了一位穿漂亮西裝的瘦子，頭上斜戴絲絨帽，外套了細呢夾大衣，一乘轎子直擡到災區中心，方才放下。
西門德一見，揚起了手裡的手杖，迎上前去，笑着點頭道：&ldquo不敢當！不敢當！錢先生也來了。
&rdquo那錢先生點頭道：&ldquo我還沒有猜着博士被災了。
我是聽到說這裡附近受了炸，特意跑來看看，不料就是府上。
怎麼樣？損失不大吧？&rdquo西門德歎氣道：&ldquo完了，完了！半生的心血，一齊完了！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了！&rdquo 這時，雖然他所雇的那幾位力夫正在廢土堆裡向外搬着東西，但他并不去理會，卻回過頭來向太太道：&ldquo玉貞，我和你介紹介紹，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位錢尚富經理，重慶市上的新商業聞人。
&rdquo西門太太聽說，便向來人深深地一鞠躬。
錢先生回禮道：&ldquo西門太太受驚了！&rdquo她說：&ldquo這倒無所謂，我們由前方到後方，這種經驗多了，隻是這樣一來，眼前連個安身的地方沒有了，這可有點急人。
&rdquo 錢經理回轉頭來向西門德道：&ldquo暫住是不成問題，我們旅館裡長月開有兩間房間，博士委屈一下子，在那裡擠兩天。
至于遷居的話，我想若不一定住在城裡，那還有法子可想。
&rdquo西門德道：&ldquo有了這個教訓，家眷當然要疏散下鄉去。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下鄉去？那太偏僻了的地方，我可不去！&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既然疏散，當然是越偏僻越好。
&rdquo錢尚富笑道：&ldquo若是西門太太不嫌過江麻煩的話，我倒有個适宜地方。
南岸一個外國使館後面，有一幢洋樓，是一部分銀行界人租下的，除了家具齊備，有電燈電話之外，而且還打有很好的防空洞。
&rdquo西門太太笑道：那太好了，就請錢先生和我們想想法子。
&rdquo錢尚富道：&ldquo西門太太若是願去的話，那屋子的幾位主人翁，我們差不多是天天見面，都很容易介紹，我們也正有許多事要向西門先生請教，若是能住到一處，那就好極了。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錢先生也是住在南岸嗎？&rdquo錢尚富臉上似乎添了一番紅暈，躊躇了一會兒，笑道：&ldquo我有一部分家眷住在那裡。
&rdquo西門德道：&ldquo有這樣好的所在，那就好極了，不過現在還談不到此。
旅館裡那房間能轉讓給我們，卻就是救苦救難，雖然每天多花幾十塊錢，那也說不得了。
&rdquo錢尚富笑道：&ldquo用不着轉讓，去住就是了。
我們是整月付錢的，寫一張支票交給旅館帳房，連小帳都包括在内，若是讓給你們名下住兩天，你們少不得付出百餘元，而我們所省有限，又要從新記起日子來，實在也透着麻煩。
&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我就謝謝了！&rdquo錢尚富伸手拍了西門德幾下肩膀，笑道：&ldquo唉！我們自己人嘛，怎麼說這種話？大概還沒有吃午飯吧？到河南館子去吃瓦塊魚去！拿四兩茅台給博士壓驚。
&rdquo西門德笑道：&ldquo吃瓦塊魚，那了不得！什麼價錢？現在是好幾十元吧！&rdquo錢尚富又拍着他的肩膀道：&ldquo沒關系，沒關系！我先去等着了。
&rdquo說着才掀了帽子向西門夫婦點了個頭，又說聲&ldquo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