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種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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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那簡單的行李，我早已替你收拾停當了。
&rdquo亞傑道：&ldquo我暫時不能睡，我等着二哥回來，有幾句話和他商量。
&rdquo老太道：&ldquo我也是這樣惦念着，這時候他還不回來，大概十點鐘了。
&rdquo亞傑默然了一會子，因道：&ldquo其實他心裡比哪個也難受，也着急，他并不是忘了回家，我就很不願意用話去刺激他。
&rdquo 亞男睡在屋裡，并沒有睡着，正在聽他們說些什麼，這最後一句話，覺得亞傑是對她自己而發。
她為了亞傑明早就有遠行，也沒有敢回答，不過她心裡想着，等亞英回來，卻得和他交代一聲，自己并非有意刺激他。
誰知醒着躺在床上，直聽到樓上西門家的鐘打過十二點，也不見敲門聲，如此也就無須再去等他了。
次日早上，第一個起來的換了老太太，點着燈火，便在廚房裡生火燒水。
于是亞男憐惜老母受累，也不能不跟了起來。
這樣的驚動了一家人起床，天色依然不曾大亮。
區老太煮好了兩大碗面，送到桌上，向老太爺笑道：&ldquo你爺兒倆用些早點吧。
&rdquo區老太爺又是在堂屋裡坐着吸旱煙，隻望了亞傑收拾行李，笑道：&ldquo我吃什麼早點？亞傑笑道：&ldquo母親既是将面煮來了，我陪您吃一點。
&rdquo區老太爺笑道：&ldquo不管是誰陪誰吧，既然有得吃，就樂得吃上一飽。
&rdquo他說着坐下來扶筷子時，第一句話便是：&ldquo這還是肉湯煮的，哪裡買着了肉？&ldquo區老太站在桌子面前，向老太爺道：&ldquo設法子買一回兩回，當然不難，還留着一點瘦的給你煨湯呢！&rdquo 亞傑勉強吃了半碗面，卻在工人褲袋裡掏出鐵殼表來看了兩回。
老太太道：&ldquo忙什麼的！外面霧大得很，輪渡也不能開吧？&rdquo亞傑端起碗，喝了兩口面湯，便站起來了，向老太爺道：&ldquo爸爸，我要走了。
大哥二哥都不在家，請你轉告他們，忍耐一點就是。
我不敢說一定會弄多少錢回來，但是我已經明了，無論環境怎樣困難，隻要有錢就可以解決。
我一定在正當的路徑上努力掙錢，别的什麼高調，我一概不談。
&rdquo他說話時，手捏了拳頭，在胸前半曲的舉着，搖撼了幾下，好像是很下決心的樣子。
老太爺放下碗筷也站了起來，因道：&ldquo你用不着憤慨，你兩個哥哥，一個妹妹，都還是抗戰之一員。
就是你加入運輸業，也更為抗戰工作上的重要部分。
&rdquo亞傑站着聽了老父的話，将挂在壁釘上的鴨舌帽取下戴着，放在椅子上的兩個行李袋，手挽了袋繩，背在肩上，然後對老太道：&ldquo對您，我沒多話說，做不動的事别做。
家中兒女們擡也擡過去了，别惦記我，至多三個月準回來一趟。
&rdquo老太太道：&ldquo你忙什麼？也擦把臉。
&rdquo她搶着擰了一把熱手巾來交給他。
亞傑隻好接着手巾，将嘴擦了，向亞男笑道：&ldquo我有一句話，你會不愛聽。
我勸你，願意找職業，就下鄉到小學去教書，不願意工作，就在家裡幫着洗衣煮飯，代母親分點勞。
再請你轉告朱小姐，時代變了，别太固執。
這世界是一個大屠場，也是一個大騙局，我把事情看透了，才這樣幹&hellip&hellip&rdquo老太爺搖了手道：&ldquo你是出門的人了，還發牢騷幹什麼！&rdquo亞傑最後笑向大奶奶道：&ldquo大嫂，一切偏勞了！&rdquo說完，這才背了旅行袋走去。
全家人送出門來，見早霧正彌漫着，隐藏了高坡上的房屋。
亞傑順了門口向上的路走，漸漸走入霧裡，大家在門口呆站了一會，方始回家。
老太太道：&ldquo這倒奇怪了，老二昨晚上不回來，老大也不回來！&rdquo老太爺道：&ldquo亞雄大概是為了半夜霧大，沒有渡江回來。
亞英拿了十塊錢出去了，為什麼不回來？恐怕是喝醉了，睡在哪個朋友家裡了。
&rdquo亞男對于二哥之沒回來，心裡頗有點歉然，覺得他平常對一句話過于認真，可也不便說什麼。
不多大一會兒，日報送來了，亞男把報搶到手，先看看社會新聞，果然找到獻金運動的消息，裡面載明婦女隊以莊女士領導的一分組，成績最佳，并且積勞緻疾，紅十字會特地派人駕車送她回家，這是極大的榮譽。
亞男心裡立刻發生了不快之感，心想，憑着自己這點學問與經驗，一切也不會在莊某人之下，何以她得着這樣大的榮譽，而自己還沒有開始工作？她把那件半舊的藍布大褂在打了補釘的棉袍上罩着，自己唯一的那件藍毛繩短外衣，已被梁上君子借光了，光穿着這件舊藍布衫，總有點不好意思，依然把母親那件青毛繩短大衣夾在脅下，匆匆地就向外走。
區老太爺笑道：&ldquo你該忙着去募捐了。
小姐，你為國勤勞，頭腦清醒一點，你那募捐冊子還沒有帶着吧？&rdquo亞男笑着進房去拿出捐冊來。
大奶奶拿了個菜籃子跟着道：&ldquo我去買菜，一路走吧！&rdquo 這時，身後又有個人接嘴道：&ldquo我們一路走吧！&rdquo但兩人未聽見，已出大門了。
來的是西門太太，她穿得已很是整齊，棗紅色綢旗袍上，罩了天藍色細毛繩短褂子。
老太爺便問道：&ldquo難道西門太太也要到菜市上去參觀參觀？&rdquo她笑道：&ldquo不，我們到廣東館子裡吃早點去。
人家都說廣東館子裡早點花樣很多，我們也應當去嘗嘗。
送牛奶的總是假的多，我也要去喝杯真奶。
&rdquo她在這裡誇耀着，那西門德博士卻是睡态惺忪的跟在後面走，由樓上下來，右手撐着手杖，左手不免揉着眼睛。
他那件中山裝的領扣，兀自不曾扣得整齊，其匆匆起床可知。
他倒是先開口了，搖着頭道：&ldquo我們太太忽然高興，要去吃早點，我是不能不奉陪的。
老太爺有此雅興嗎？&rdquo區老太爺兩手捧着報紙，連拱了兩下道：&ldquo請便，請便！&rdquo西門太太早已走到門口去，大聲叫着轎子。
西門德竟不能再和老先生謙遜，跟着走了。
随後他們家女仆劉嫂也就拿了個菜籃子跳着下了樓來，笑道：&ldquo不早了吧？菜市上割不到肉。
&rdquo區老太爺被她問着，倒摘下眼鏡來望了她，笑道：&ldquo這樣子說，你們先生給的菜錢一定很多。
&rdquo她伸出兩個指頭來舉着，笑道：&ldquo今天硬是要得，太太拿出了五十塊錢買菜。
我們先生不曉得得了啥子好差事，我們太太高興的不得了，一百塊錢一張的票子，一卷一卷掏出來用。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那很好哇！主人家發财，你們傭人也就可以沾光沾光了。
&rdquo劉嫂道：&ldquo你看我們先生是作了啥子官？我怕不是作官，是作生意。
如今是作生意第一好，作官有啥子希奇，你們下江人，幾多在重慶作生意的喲！老太爺你朗格也不找一點生意作？&rdquo老太爺拱拱手笑道：&ldquo足承美意，不過你還是趕快上菜市去的好，去晚了你買不到肉，你這五十塊錢，怎樣花？回頭我們再擺龍門陣吧！&rdquo劉嫂被老太爺拒絕談話，倒有點難為情，笑道：&ldquo割不到肉，買臘肉回來吃，有錢還怕買不到好菜！&rdquo她這才提着籃走了。
老太爺點點頭笑道：&ldquo劉嫂卻也天真爛漫。
&rdquo 區老太太被他說話聲引動着，走出來，因道：&ldquo她有心告訴你，她家裡今天要大吃特吃，你别睬她。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這就是我誇她天真之處了。
大吃一回肉，這樣高興，其平常之不容易吃着肉，也就可知。
&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你不要笑人家不容易吃着肉，人家夫妻雙雙到廣東館子吃早點去了，我們呢？&rdquo老太爺道：&ldquo我們自然是不容易吃到肉，但是到了有錢買肉的時候，也不至于發狂。
&rdquo老太太道：&ldquo可是人家有辦法，我們就沒有辦法！&rdquo說到這一
&rdquo亞傑道：&ldquo我暫時不能睡，我等着二哥回來，有幾句話和他商量。
&rdquo老太道：&ldquo我也是這樣惦念着，這時候他還不回來，大概十點鐘了。
&rdquo亞傑默然了一會子，因道：&ldquo其實他心裡比哪個也難受，也着急，他并不是忘了回家，我就很不願意用話去刺激他。
&rdquo 亞男睡在屋裡，并沒有睡着，正在聽他們說些什麼，這最後一句話，覺得亞傑是對她自己而發。
她為了亞傑明早就有遠行，也沒有敢回答，不過她心裡想着，等亞英回來，卻得和他交代一聲，自己并非有意刺激他。
誰知醒着躺在床上，直聽到樓上西門家的鐘打過十二點，也不見敲門聲，如此也就無須再去等他了。
次日早上，第一個起來的換了老太太，點着燈火，便在廚房裡生火燒水。
于是亞男憐惜老母受累，也不能不跟了起來。
這樣的驚動了一家人起床，天色依然不曾大亮。
區老太煮好了兩大碗面，送到桌上，向老太爺笑道：&ldquo你爺兒倆用些早點吧。
&rdquo區老太爺又是在堂屋裡坐着吸旱煙，隻望了亞傑收拾行李，笑道：&ldquo我吃什麼早點？亞傑笑道：&ldquo母親既是将面煮來了，我陪您吃一點。
&rdquo區老太爺笑道：&ldquo不管是誰陪誰吧，既然有得吃，就樂得吃上一飽。
&rdquo他說着坐下來扶筷子時，第一句話便是：&ldquo這還是肉湯煮的，哪裡買着了肉？&ldquo區老太站在桌子面前，向老太爺道：&ldquo設法子買一回兩回，當然不難，還留着一點瘦的給你煨湯呢！&rdquo 亞傑勉強吃了半碗面，卻在工人褲袋裡掏出鐵殼表來看了兩回。
老太太道：&ldquo忙什麼的！外面霧大得很，輪渡也不能開吧？&rdquo亞傑端起碗，喝了兩口面湯，便站起來了，向老太爺道：&ldquo爸爸，我要走了。
大哥二哥都不在家，請你轉告他們，忍耐一點就是。
我不敢說一定會弄多少錢回來，但是我已經明了，無論環境怎樣困難，隻要有錢就可以解決。
我一定在正當的路徑上努力掙錢，别的什麼高調，我一概不談。
&rdquo他說話時，手捏了拳頭，在胸前半曲的舉着，搖撼了幾下，好像是很下決心的樣子。
老太爺放下碗筷也站了起來，因道：&ldquo你用不着憤慨，你兩個哥哥，一個妹妹，都還是抗戰之一員。
就是你加入運輸業，也更為抗戰工作上的重要部分。
&rdquo亞傑站着聽了老父的話，将挂在壁釘上的鴨舌帽取下戴着，放在椅子上的兩個行李袋，手挽了袋繩，背在肩上，然後對老太道：&ldquo對您，我沒多話說，做不動的事别做。
家中兒女們擡也擡過去了，别惦記我，至多三個月準回來一趟。
&rdquo老太太道：&ldquo你忙什麼？也擦把臉。
&rdquo她搶着擰了一把熱手巾來交給他。
亞傑隻好接着手巾，将嘴擦了，向亞男笑道：&ldquo我有一句話，你會不愛聽。
我勸你，願意找職業，就下鄉到小學去教書，不願意工作，就在家裡幫着洗衣煮飯，代母親分點勞。
再請你轉告朱小姐，時代變了，别太固執。
這世界是一個大屠場，也是一個大騙局，我把事情看透了，才這樣幹&hellip&hellip&rdquo老太爺搖了手道：&ldquo你是出門的人了，還發牢騷幹什麼！&rdquo亞傑最後笑向大奶奶道：&ldquo大嫂，一切偏勞了！&rdquo說完，這才背了旅行袋走去。
全家人送出門來，見早霧正彌漫着，隐藏了高坡上的房屋。
亞傑順了門口向上的路走，漸漸走入霧裡，大家在門口呆站了一會，方始回家。
老太太道：&ldquo這倒奇怪了，老二昨晚上不回來，老大也不回來！&rdquo老太爺道：&ldquo亞雄大概是為了半夜霧大，沒有渡江回來。
亞英拿了十塊錢出去了，為什麼不回來？恐怕是喝醉了，睡在哪個朋友家裡了。
&rdquo亞男對于二哥之沒回來，心裡頗有點歉然，覺得他平常對一句話過于認真，可也不便說什麼。
不多大一會兒，日報送來了，亞男把報搶到手，先看看社會新聞，果然找到獻金運動的消息，裡面載明婦女隊以莊女士領導的一分組，成績最佳，并且積勞緻疾，紅十字會特地派人駕車送她回家，這是極大的榮譽。
亞男心裡立刻發生了不快之感，心想，憑着自己這點學問與經驗，一切也不會在莊某人之下，何以她得着這樣大的榮譽，而自己還沒有開始工作？她把那件半舊的藍布大褂在打了補釘的棉袍上罩着，自己唯一的那件藍毛繩短外衣，已被梁上君子借光了，光穿着這件舊藍布衫，總有點不好意思，依然把母親那件青毛繩短大衣夾在脅下，匆匆地就向外走。
區老太爺笑道：&ldquo你該忙着去募捐了。
小姐，你為國勤勞，頭腦清醒一點，你那募捐冊子還沒有帶着吧？&rdquo亞男笑着進房去拿出捐冊來。
大奶奶拿了個菜籃子跟着道：&ldquo我去買菜，一路走吧！&rdquo 這時，身後又有個人接嘴道：&ldquo我們一路走吧！&rdquo但兩人未聽見，已出大門了。
來的是西門太太，她穿得已很是整齊，棗紅色綢旗袍上，罩了天藍色細毛繩短褂子。
老太爺便問道：&ldquo難道西門太太也要到菜市上去參觀參觀？&rdquo她笑道：&ldquo不，我們到廣東館子裡吃早點去。
人家都說廣東館子裡早點花樣很多，我們也應當去嘗嘗。
送牛奶的總是假的多，我也要去喝杯真奶。
&rdquo她在這裡誇耀着，那西門德博士卻是睡态惺忪的跟在後面走，由樓上下來，右手撐着手杖，左手不免揉着眼睛。
他那件中山裝的領扣，兀自不曾扣得整齊，其匆匆起床可知。
他倒是先開口了，搖着頭道：&ldquo我們太太忽然高興，要去吃早點，我是不能不奉陪的。
老太爺有此雅興嗎？&rdquo區老太爺兩手捧着報紙，連拱了兩下道：&ldquo請便，請便！&rdquo西門太太早已走到門口去，大聲叫着轎子。
西門德竟不能再和老先生謙遜，跟着走了。
随後他們家女仆劉嫂也就拿了個菜籃子跳着下了樓來，笑道：&ldquo不早了吧？菜市上割不到肉。
&rdquo區老太爺被她問着，倒摘下眼鏡來望了她，笑道：&ldquo這樣子說，你們先生給的菜錢一定很多。
&rdquo她伸出兩個指頭來舉着，笑道：&ldquo今天硬是要得，太太拿出了五十塊錢買菜。
我們先生不曉得得了啥子好差事，我們太太高興的不得了，一百塊錢一張的票子，一卷一卷掏出來用。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那很好哇！主人家發财，你們傭人也就可以沾光沾光了。
&rdquo劉嫂道：&ldquo你看我們先生是作了啥子官？我怕不是作官，是作生意。
如今是作生意第一好，作官有啥子希奇，你們下江人，幾多在重慶作生意的喲！老太爺你朗格也不找一點生意作？&rdquo老太爺拱拱手笑道：&ldquo足承美意，不過你還是趕快上菜市去的好，去晚了你買不到肉，你這五十塊錢，怎樣花？回頭我們再擺龍門陣吧！&rdquo劉嫂被老太爺拒絕談話，倒有點難為情，笑道：&ldquo割不到肉，買臘肉回來吃，有錢還怕買不到好菜！&rdquo她這才提着籃走了。
老太爺點點頭笑道：&ldquo劉嫂卻也天真爛漫。
&rdquo 區老太太被他說話聲引動着，走出來，因道：&ldquo她有心告訴你，她家裡今天要大吃特吃，你别睬她。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這就是我誇她天真之處了。
大吃一回肉，這樣高興，其平常之不容易吃着肉，也就可知。
&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你不要笑人家不容易吃着肉，人家夫妻雙雙到廣東館子吃早點去了，我們呢？&rdquo老太爺道：&ldquo我們自然是不容易吃到肉，但是到了有錢買肉的時候，也不至于發狂。
&rdquo老太太道：&ldquo可是人家有辦法，我們就沒有辦法！&rdquo說到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