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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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叨在老友，你别客氣，吃甜的就來點糖，吃鹹的隻有請你吃鹹蛋了！&rdquo亞英道：&ldquo我敢斷言，你這鹹蛋還是為了請我而添的。
&rdquo四平笑道：&ldquo實說了吧，豈但是鹹蛋，這榨菜和糖，也是添的。
平常我們隻吃點鹽炒的辣椒末。
&rdquo 亞英聽了，心裡着實感動，覺得他夫婦的生活，比自己苦得多，自己又何必憤憤不平！這粥裡的胡豆，大概是先煮的稀爛，跟糯米粥一和，加上糖，倒有些蓮子粥的味兒，不覺連吃了三碗。
因笑道：&ldquo四平，第一個難題解決了。
第二個難題，請你告訴我怎辦？&rdquo四平對他身上的西服看了一看，将筷子指着道：&ldquo你有穿這個的必要嗎？&rdquo亞英低頭看了一看，因道：&ldquo人是衣裝馬是鞍，我們這在社會上沒有地位的人，穿的太蹩腳了，有些地方走不通。
四平道：這樣說，我就無法建議了。
如其不然，你把這套衣服送到舊貨行裡去賣，依着現在的市價，夠我半年以上的薪水。
這舊貨行裡，我有熟人，你如等着錢用，還可由行裡先墊付一部分，這豈不可以小救燃眉之急嗎？&rdquo 亞英笑道：&ldquo假如我有這樣的兩套衣服，我為什麼不把它賣了？無如我僅僅隻有這一套。
這竭澤而漁的手段，盡管對我目前不無微利，可是把衣服吃到肚子裡去了以後，就沒有法子再讓它穿上身了！&rdquo四平笑道：&ldquo既是你有穿西服之必要，那就不談了。
可是不妨回家去尋找尋找，假如有可以省着不穿的衣服、零碎物件，送到舊貨店裡去賣了，究竟比四處向人借錢來得幹脆。
&rdquo亞英聽了他這計劃，雖不無心動，可是想着，總還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上去。
飯後向他夫婦道謝一番，然後回家。
區亞英走到大門口，就想高聲說沒有弄到米，老遠聽到父親和一個人說話，而那人的聲音在耳膜裡留下印象很深，正是可怕的房東。
聽到父親說：&ldquo我們在此，都是客邊人，彼此要原諒一點才好。
這個時候，要我找房子搬家，實在是件難事。
&rdquo亞英站在門外，老遠看到房東那張雷公臉上，一雙轉動如流的眼睛，隻管看人，顯示出他含有一肚子的主意。
他嘴角上銜了大半截煙卷，将頭微偏着，神氣十足。
他道：&ldquo老太爺，你這句話，我聽得進。
大家是客邊人，彼此要原諒一點。
府上有許多人在外就事，還喊生活不易過，你看我也是一大家子，就靠我一個人，我實在也不能維持。
實不相瞞，趁了這房價還俏的時候，把房子賣了，撈一筆現錢，移口就糧，另找地方去過活，還是無辦法中的一個辦法。
我這房子，人家已經看好了，付了一點定錢，限兩個星期交房，若是府上不肯搬，我這房子就賣不成了。
而且疏散期間，這裡雖是半城半鄉的所在，究竟不是疏散區。
府上也不必住在這裡。
&rdquo老太爺道：&ldquo唉！我們還不願意下鄉嗎？正是唯恐入鄉不深。
但是為了吃平價米的原故，我們移動不得，而況孩子們的工作，都在這附近，家移走了，是城鄉兩處開支，那越發不得了。
&rdquo那房東打了個哈哈，冷笑一聲道：&ldquo說來說去，府上總是不肯搬。
那麼，我這房子賣不成功，老太爺要負責任。
什麼東西都漲價，我這房錢還是去年下半年的價錢，已經太客氣了，而你們還不知足。
我的房産我有權變賣，佃客不能霸占我的！&rdquo 亞英聽了這話，實在忍耐不住，就搶進堂屋裡，向他道：&ldquo房東，你說話，要慎重一點，怎麼連&lsquo霸占&rsquo兩個字都說出來了！我知道，你在城裡城外開鋪子，囤棉紗，已經發了不少的國難财。
你并不等着賣房子吃飯。
你是嫌我們老佃客租金太輕，又沒有法子加我們的錢，所以借賣房子為名，把我們驅逐走，你好租大價錢。
――我們不搬！你去告我們吧，就說我們霸占房産！&rdquo房東聽了這話，兩手指夾了煙卷，氣得發抖，指了亞英道：&ldquo你們不搬房子，還說這些強橫話！好吧，我就算讓你住下去，你拿房錢來！&rdquo說着伸出了另一隻手，隻管搖撼。
亞英道：&ldquo我們前幾天曾送房錢去，你為什麼不收？&rdquo房東道：&ldquo我這房子是論季佃的，說交一個月，破壞契約，我為什麼收下？&rdquo 正争吵着，西門博士坐了他的三人轎子在大門外下來，手上拿了手杖，老遠在空中搖着道：&ldquo房東，又來催房子了。
不成問題，我們找到房子就搬！&rdquo房東已是由堂屋裡走出來，将一隻手高高舉起，指着天道：&ldquo不怕你們厲害，自有講道理的所在。
我要沒有法子收回自己房産，我也不能由夔門外跑進四川來。
好，我們比比手段！&rdquo說着，大聲嚷罵着走出大門去。
西門德站在堂屋裡将手杖點了地道：&ldquo這家夥有點神經吧？&rdquo亞英道：&ldquo他有神經！這一年之間，他起碼發了幾十萬元的财，比我們的腦筋清醒得多。
&rdquo西門德一手撐住手杖，一手輕輕拍了亞英的肩膀，笑道：&ldquo隻要機會來了，這年頭發個百十萬的财，并不算什麼。
不要忙，我們總也會有那一天。
&rdquo 亞英對于他這個大話，還沒有答複，卻見西門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下樓，花綢旗袍上罩了一件空花結繩小背心。
她本是身體頗胖的人，那小背心成了小毛孩的圍巾了。
她梳了兩個辮子，每根辮梢上紮了一束翠藍辮花，手裡抱着一隻手皮包，腳踏紅綠皮高跟皮鞋，走得如風擺柳似的搖撼。
西門德對她周身上下看了一遍，笑問道：&ldquo這樣巧，我回來，你就出去？&rdquo西門太太站定了腳，向他道：&ldquo這并不是巧，是我在樓上看到你回來，我才下樓來的。
我已經等了半點鐘以上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為什麼？誠心和我别扭？&rdquo西門太太将臉一沉道：笑話！我誠心和你别扭作什麼？你一大上午出去，這個時候才回來，我和你看門，看守到現在，還不可以出去一趟嗎？&rdquo西門德道：&ldquo現在已經快九點鐘了，街上許多店鋪快要關門，你去買什麼？&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韋太太約了我好幾次，我都沒有去，我要去看看她有什麼事。
&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是一個牌鬼，你今天晚上去了，還能夠回來嗎？&rdquo西門太太站住了腳，向他瞪了眼道：&ldquo難道為了韋太太喜歡打牌，我都不能到她家裡去？&rdquo西門德皺了眉，揮了手道：&ldquo你隻管去，你隻管去！&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我為什麼不去？你一天到晚在外交朋友，我就該憋在家裡看門的嗎？&rdquo說着，她徑直走出了大門。
博士站在堂屋裡，未免呆了一呆，因為堂屋裡區家全家人都望着自己，便笑道：&ldquo老太爺，你看看，在中國社會裡，新式婦女是這樣的嗎？還要說男女不平權，豈不冤枉？我忙了回家，還餓着呢，她出去打牌！&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她沒有适當的工作，就是打個小牌消遣，也無所謂。
同時，也是一種交際手腕。
博士成天在外交際，這事恐也難免。
&rdquo西門德道：&ldquo我絕對外行。
老麻雀牌還罷了，反正是理順了四五六七八九就行，這新式麻雀，連&lsquo五族共和&rsquo的名義都弄上，什麼&lsquo姊妹花&rsquo&lsquo喜相逢&rsquo，實在讓人不知所雲！&rdquo亞英也在旁笑着插嘴道：&l
&rdquo四平笑道：&ldquo實說了吧，豈但是鹹蛋，這榨菜和糖，也是添的。
平常我們隻吃點鹽炒的辣椒末。
&rdquo 亞英聽了，心裡着實感動，覺得他夫婦的生活，比自己苦得多，自己又何必憤憤不平！這粥裡的胡豆，大概是先煮的稀爛，跟糯米粥一和，加上糖，倒有些蓮子粥的味兒，不覺連吃了三碗。
因笑道：&ldquo四平，第一個難題解決了。
第二個難題，請你告訴我怎辦？&rdquo四平對他身上的西服看了一看，将筷子指着道：&ldquo你有穿這個的必要嗎？&rdquo亞英低頭看了一看，因道：&ldquo人是衣裝馬是鞍，我們這在社會上沒有地位的人，穿的太蹩腳了，有些地方走不通。
四平道：這樣說，我就無法建議了。
如其不然，你把這套衣服送到舊貨行裡去賣，依着現在的市價，夠我半年以上的薪水。
這舊貨行裡，我有熟人，你如等着錢用，還可由行裡先墊付一部分，這豈不可以小救燃眉之急嗎？&rdquo 亞英笑道：&ldquo假如我有這樣的兩套衣服，我為什麼不把它賣了？無如我僅僅隻有這一套。
這竭澤而漁的手段，盡管對我目前不無微利，可是把衣服吃到肚子裡去了以後，就沒有法子再讓它穿上身了！&rdquo四平笑道：&ldquo既是你有穿西服之必要，那就不談了。
可是不妨回家去尋找尋找，假如有可以省着不穿的衣服、零碎物件，送到舊貨店裡去賣了，究竟比四處向人借錢來得幹脆。
&rdquo亞英聽了他這計劃，雖不無心動，可是想着，總還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上去。
飯後向他夫婦道謝一番，然後回家。
區亞英走到大門口，就想高聲說沒有弄到米，老遠聽到父親和一個人說話，而那人的聲音在耳膜裡留下印象很深，正是可怕的房東。
聽到父親說：&ldquo我們在此，都是客邊人，彼此要原諒一點才好。
這個時候，要我找房子搬家，實在是件難事。
&rdquo亞英站在門外，老遠看到房東那張雷公臉上，一雙轉動如流的眼睛，隻管看人，顯示出他含有一肚子的主意。
他嘴角上銜了大半截煙卷，将頭微偏着，神氣十足。
他道：&ldquo老太爺，你這句話，我聽得進。
大家是客邊人，彼此要原諒一點。
府上有許多人在外就事，還喊生活不易過，你看我也是一大家子，就靠我一個人，我實在也不能維持。
實不相瞞，趁了這房價還俏的時候，把房子賣了，撈一筆現錢，移口就糧，另找地方去過活，還是無辦法中的一個辦法。
我這房子，人家已經看好了，付了一點定錢，限兩個星期交房，若是府上不肯搬，我這房子就賣不成了。
而且疏散期間，這裡雖是半城半鄉的所在，究竟不是疏散區。
府上也不必住在這裡。
&rdquo老太爺道：&ldquo唉！我們還不願意下鄉嗎？正是唯恐入鄉不深。
但是為了吃平價米的原故，我們移動不得，而況孩子們的工作，都在這附近，家移走了，是城鄉兩處開支，那越發不得了。
&rdquo那房東打了個哈哈，冷笑一聲道：&ldquo說來說去，府上總是不肯搬。
那麼，我這房子賣不成功，老太爺要負責任。
什麼東西都漲價，我這房錢還是去年下半年的價錢，已經太客氣了，而你們還不知足。
我的房産我有權變賣，佃客不能霸占我的！&rdquo 亞英聽了這話，實在忍耐不住，就搶進堂屋裡，向他道：&ldquo房東，你說話，要慎重一點，怎麼連&lsquo霸占&rsquo兩個字都說出來了！我知道，你在城裡城外開鋪子，囤棉紗，已經發了不少的國難财。
你并不等着賣房子吃飯。
你是嫌我們老佃客租金太輕，又沒有法子加我們的錢，所以借賣房子為名，把我們驅逐走，你好租大價錢。
――我們不搬！你去告我們吧，就說我們霸占房産！&rdquo房東聽了這話，兩手指夾了煙卷，氣得發抖，指了亞英道：&ldquo你們不搬房子，還說這些強橫話！好吧，我就算讓你住下去，你拿房錢來！&rdquo說着伸出了另一隻手，隻管搖撼。
亞英道：&ldquo我們前幾天曾送房錢去，你為什麼不收？&rdquo房東道：&ldquo我這房子是論季佃的，說交一個月，破壞契約，我為什麼收下？&rdquo 正争吵着，西門博士坐了他的三人轎子在大門外下來，手上拿了手杖，老遠在空中搖着道：&ldquo房東，又來催房子了。
不成問題，我們找到房子就搬！&rdquo房東已是由堂屋裡走出來，将一隻手高高舉起，指着天道：&ldquo不怕你們厲害，自有講道理的所在。
我要沒有法子收回自己房産，我也不能由夔門外跑進四川來。
好，我們比比手段！&rdquo說着，大聲嚷罵着走出大門去。
西門德站在堂屋裡将手杖點了地道：&ldquo這家夥有點神經吧？&rdquo亞英道：&ldquo他有神經！這一年之間，他起碼發了幾十萬元的财，比我們的腦筋清醒得多。
&rdquo西門德一手撐住手杖，一手輕輕拍了亞英的肩膀，笑道：&ldquo隻要機會來了，這年頭發個百十萬的财，并不算什麼。
不要忙，我們總也會有那一天。
&rdquo 亞英對于他這個大話，還沒有答複，卻見西門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下樓，花綢旗袍上罩了一件空花結繩小背心。
她本是身體頗胖的人，那小背心成了小毛孩的圍巾了。
她梳了兩個辮子，每根辮梢上紮了一束翠藍辮花，手裡抱着一隻手皮包，腳踏紅綠皮高跟皮鞋，走得如風擺柳似的搖撼。
西門德對她周身上下看了一遍，笑問道：&ldquo這樣巧，我回來，你就出去？&rdquo西門太太站定了腳，向他道：&ldquo這并不是巧，是我在樓上看到你回來，我才下樓來的。
我已經等了半點鐘以上了。
&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為什麼？誠心和我别扭？&rdquo西門太太将臉一沉道：笑話！我誠心和你别扭作什麼？你一大上午出去，這個時候才回來，我和你看門，看守到現在，還不可以出去一趟嗎？&rdquo西門德道：&ldquo現在已經快九點鐘了，街上許多店鋪快要關門，你去買什麼？&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韋太太約了我好幾次，我都沒有去，我要去看看她有什麼事。
&rdquo西門德道：&ldquo那是一個牌鬼，你今天晚上去了，還能夠回來嗎？&rdquo西門太太站住了腳，向他瞪了眼道：&ldquo難道為了韋太太喜歡打牌，我都不能到她家裡去？&rdquo西門德皺了眉，揮了手道：&ldquo你隻管去，你隻管去！&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我為什麼不去？你一天到晚在外交朋友，我就該憋在家裡看門的嗎？&rdquo說着，她徑直走出了大門。
博士站在堂屋裡，未免呆了一呆，因為堂屋裡區家全家人都望着自己，便笑道：&ldquo老太爺，你看看，在中國社會裡，新式婦女是這樣的嗎？還要說男女不平權，豈不冤枉？我忙了回家，還餓着呢，她出去打牌！&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她沒有适當的工作，就是打個小牌消遣，也無所謂。
同時，也是一種交際手腕。
博士成天在外交際，這事恐也難免。
&rdquo西門德道：&ldquo我絕對外行。
老麻雀牌還罷了，反正是理順了四五六七八九就行，這新式麻雀，連&lsquo五族共和&rsquo的名義都弄上，什麼&lsquo姊妹花&rsquo&lsquo喜相逢&rsquo，實在讓人不知所雲！&rdquo亞英也在旁笑着插嘴道：&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