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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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就客舍酒樓等,捕縛多人。

    此後餘黨均畏禍,竄遁各地。

    而漢口一帶,頗歸無事。

    張遂解其警網,撤去護軍,其他新堤、羊樓峒地方,均歸平穩。

    為剿讨所派遣之軍隊,亦皆撤去之。

    此外無複變常之事。

     ◎浏陽譚壯飛傳(譯日本人田野橘次原稿) 譚君嗣同,字壯飛,又号複生,湖南省浏陽人也。

    父繼洵,官湖北巡撫。

    君幼好談經國之策,不為章句之學。

    其見解卓然超衆,議論切實,識者皆推之為天下第一流。

     年弱冠,應巡撫劉公錦棠聘,從軍新疆。

    所與規畫,皆秩然有條理。

    劉奇其才,将薦諸朝,俾得大展其抱負。

    會劉以養親去官,事遂止。

    由是獨身浪遊,涉黃河,溯楊子江,南窮閩粵,北走燕趙,西曆川陝,東經江浙,又渡海至台灣各島。

    所至悉審察其風俗,物色當地之英豪,足迹殆遍天下。

    後巡撫君以久遊促歸,遂返。

     其後因父命,納官為候補知府,需次金陵者一年。

    君既深修儒學,又博通周漢諸子,并佛及基督之教理。

    比至金陵,有居士楊文會者,善談禅理,君日夜與之上下其議論,而其所得益邃。

     君初深好耶氏之書,而不喜孔,并不喜佛。

    其後窮究孔子易《春秋》之奧,及佛氏華嚴精一之真宗,然後知三家皆具至理,而終推釋孔為無上法,耶次之。

    君既得此真理,益進而探其微,自此能合萬法為一,能演一法為萬年三十,成《仁學》一書,辟東大陸未有之思想,造黃種無量之幸福。

    實為支那革命獨立之一大原動力也。

     君既抱經世之略,富利物之懷,目睹中國之衰弱,民氣之不昌,慨然以振作天下為志。

    然屢遭颠踬,不獲一層其抱負,恒郁郁不自得。

    會南海康君有為與新會梁君啟超等,有“強學會”之設,專提倡新學,大申孔子改制、及孟子“民貴”之說,極主張變法之意,适與君之素志合。

    君聞之大喜,乃率其友,走集而應和之。

    相率提倡,不遺餘力。

    丁酉之歲,陳公寶箴為湖南巡撫,亦極主張新學,其子立三輔之。

    而黃公度亦拜湖南按察使之命,一時同志群集,當道提倡于上,志士應和于下,湖南全省風氣大開。

    君與陳公等又創湖南時務學堂,以革新為宗旨,遂延梁君啟超主講席。

    由是湖南少年,多被其影響,鹹知革新為不可緩之事業矣。

    自此以後,湖南士氣大振。

    其中青年相聚,謀開一會,名曰“南學會”,公推譚君為會長,任演說之事,大講時事問題,每大會多至千餘人。

    君登壇演說,慷慨激昂,議論曉暢,每說至國事之颠危,外患之頻迫,不覺聲淚俱下。

    舉座莫不感激自奮。

    又設一雜志,名曰《湘學報》,蓋實為南學會之機關報也。

    于時恭親王适卒,朝廷亦知時勢之危迫,毅然欲實行變法之舉。

    而苦乏人才,于是诏翰林學士徐公緻靖,選舉可與謀新政者。

    公即舉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黃遵憲、張元濟五人以應。

    皇上召對稱旨,特擢譚君為四品卿銜,與楊銳、劉光第、林旭,同參預新政。

    時人号為“軍機四卿”,新政事皆取決焉。

    故名雖為卿,實不啻宰相之職也。

     當時,朝廷既知康有為等之人才,故凡有建白,莫不聽從。

    悉除舊禁,百官士民皆許就時局上書言事。

    由是封章奏議,日以千百計。

    上悉下之嗣同,使取決其從違,嗣同手披目視,無有間斷。

    而于外邊則迅速力行改革之舉,以是遭俗吏之忌,謂苟任康有為等之意見,悉見實行,則我等将無立足之地矣。

    因此宵小同心,均協力以攻擊康有為等。

    然彼等自知區區小吏,其力不足以為事,故謀密上請太後訓政奏章,而乞大學士李公鴻章署名,以壯聲勢,鴻章拒絕之,彼等乃竟抵天津,乞北洋大臣榮祿之首署。

    榮祿大以為然,于是又糾合數十人連署,竊上之西太後。

    康有為聞此密謀,直入宮中,以事情之始終上聞。

    上乃召有為與嗣同,問所以自保之策,于是嗣同獻策曰:“陛下宜召袁世凱,使彼近侍,以為護衛。

    則榮祿剛毅之輩,雖弄如何奸計,可以兵力制之,何恐之有?”上乃用嗣同之言,命袁世凱提兵上京。

    袁恐而不至,且将此機謀,密告榮祿。

    榮祿立即發電于西太後,西後聞之大怒。

    即日奪上權,嚴捕康有為譚嗣同等。

    先是康得上密谕,已預知事變,疾出京,搭英國軍艦亡命,得以身免。

    嗣同、康廣仁(康有為之弟)、林旭及楊深秀等,悉見捕,以八月十三日棄市。

    春秋三十有三。

    就義之日,觀者萬人。

    君顔色自若,臨決呼剛毅前曰:“吾有一言。

    ”剛不顧,遂就戮。

    嗚呼!歐風美雨,咄咄逼人。

    志士仁人,日見捕戮。

    茫茫禹甸,久為腥氈魚肉之鄉,擾擾黃人鹹轭異族羁缰之下。

    瞻望故國,不覺神魂飛揚也。

     先是,當君之未見捕也,有某國公使,勸其出遊以避禍。

    君笑謝曰:“東西各國之倡革命、肇新國者,莫不從流血而成,而我國無聞焉。

    此革命之所以終不成欤?有之,請自嗣同始。

    ”卒不去,遂及于難。

    其被逮時,有《獄中題壁詩》曰: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君夫人劉氏,聞君之被禍也,提匕首抵長沙府,大聲叱官吏曰:“亟返吾夫者!”再遂自刎。

    夫為國殇,妻為義死。

    嗚呼烈矣! 追悼譚嗣同之句康有為澧蘭沅芷思公子,桂酒瓊茅祭國殇。

    絕世英靈魂魄毅,鬼雄常在帝天旁。

    唐才常與我公别幾許時,忽警電飛來。

    忍不攜二十年刎頸交,同赴泉台,漫羸将去楚孤臣,箫聲嗚咽。

     近至尊剛廿餘日,被群陰構死。

    甘永抛四百兆為奴種,長埋地獄,隻留得扶桑三傑,劍氣摩空。

     梁啟超嗚呼!噫嘻!此為誰?荦荦其骨,棱棱其威,平生所志所學,百未竟一。

    而以身為國犧,四百兆同胞生命,系茲一發。

    公今已矣,吾又誰與歸?公為天下流血,吾甯為公悲,但将傾之大廈,折此隆棟其何以支。

    雖後有繼起吾烏從而知之。

    嗚呼噫嘻!如此頭顱,如此須眉,海枯石爛,肝膽不移。

    五日不相見,今公竟如斯。

    嗚呼!噫嘻! ◎戊戌六君子遺事 戊戌六君子,為國捐軀,景慕後人。

    今春二月間,四川民政長陳廷傑,有呈請大總統議恤之舉,當蒙大總統批準。

    交内務部從優獎恤,并由該部分令湘閩晉粵等省民政長,造具六君子各事實清冊,并予矜恤等情。

    茲先将該呈文并批錄下,文曰:竊聞河山不改,毓英俊于坤靈。

    星日常昭,耀綱維于人紀。

    在昔成仁取義,豈希身後之名?晚近激薄勵澆,所貴先民有作,蘭當門而必翦。

    時勢如斯,巢既覆以難全,倉皇殒謝。

    與臧洪同日死,慨李牧不并時。

    一則重其節也,一則悲其遇也。

    所賴式廬衣墓,鑒此孤懷,立懦廉頑,垂為令則。

    察來彰往,瓊乎尚已。

    伏念吾國推行新政,肇自前清戊戍。

    規模未宏,雷霆倏遘。

    當世明達之士,鹹憂補救無從,棟北榱崩,濤驚血碧。

    如譚嗣同、林旭、楊深秀、康廣仁、劉光第、楊銳賢諸,良可悲矣。

    然望之直節,雖抱痛于圜扉,而敬輿手疏,方見崇于異代。

    劍磨愈淬,蘭熱愈馨。

    招湘浦之魂,不獨長沙詞賦。

    封比幹之墓,導揚姬室宏規。

    樹之準繩,厥施廣矣。

    故如譚嗣同則宏規茂識,學成一家;林旭則英年偉抱,矜式群倫;楊深秀則風節侃侃,持論不阿;康廣仁則沈毅堅貞,闡崇道範;而劉光第、楊銳又皆蜀人也,一則風格峻整,懿乎其純;一則姿度劭茂,爵然不滓。

    天衢騁步,麒麟之德同稱,衆正盈朝,夔龍之才各樹,怅然摧折,久要不忘。

    卓爾令聞,尚論其世。

    不特裡仁為美,續國志于道将。

    自必好善同心,思九京之随會。

    是以父老談而涕泣,後進仰其耒裁。

    鄰笛聲悲,痛念黃垆之酒。

    裡舂不相,凄涼六月之霜。

    望重鬥山,冤銜石阙。

    假使諸賢尚在,為德不孤,紫衣變夫齊風,善讴聞于河右。

    異材蔚起,松柏同其後雕。

    衆志必孚,芝蘭化于入室。

    軒所至,旌旄所招,固将蒲輪以聘申公,築台以師郭隗。

    廷傑履道無聞,坊民乏術思橫流之欲挽,正氣宜伸。

    當群言之易淆,前修可法。

    愧無健筆,為垂有道之碑。

    仰冀寵光,一新表忠之觀。

    茲謹将四川前清故紳劉光第、楊銳事實,造冊具呈,拟懇大總統俯賜鑒核,并分令湖南、福建、山西、廣東各省民政長,将譚嗣同、林旭、楊深秀、康廣仁各事實清冊造呈,一并交部。

    從優獎恤,特予表揚,以昭激勸。

    除分呈國務院内務部外是否有當,理合具文呈請察核施行此呈。

    批曰:據批呈已悉。

    立國大經,首培元氣。

    式廬封墓,自昔為然。

    所呈四川前清故紳楊銳、劉光第事實清冊,詳加披閱,慨慕良深。

    自應特闡函光,用彰先烈。

    交内務部從優獎恤,以昭激勸,并由該部分令湖南、福建、山西廣東各省民政長,迅即造具譚嗣同、林旭、楊深秀、康廣仁各事實清冊,并予矜恤,用示祟德報功之意。

    此批。

    雲雲。

     蓋當時六君子被殺,海内傳聞各殊。

    雖梁任公著有《戊戌政變紀》一書,而紀載亦難翔實。

    茲覓得某君目睹其事之實錄,亟付剞劂,以俾目下披讨遺聞造具事實者之參考。

     六人于戊戌八月初八日,奉旨被逮。

    由步軍統領衙門兵役,到門捕捉被擒者,即由兵役牽挽發辮以行。

    譚嗣同曰:“我輩皆文人,且有官職,逃将焉往?何必如此?”兵役曰:“咱們提督衙門拿人,向例如此。

    ”六人同羁提督衙門一日,次日乃解交刑部。

    十三日内廷傳出消息,有派禦前大臣會審之說。

    刑部大堂增設公案,部署一初。

    時正上午十點鐘,剛毅忽至,揮手囑從緩,且聽後命。

    時剛自樞垣散值下,蓋早得有消息矣。

    聖旨下将六人從獄中提出,上堂點名,并不訊供。

    饬令登車,劉光第曾任刑部司官,知事不妙。

    亟詢承審官為誰,我至今未曾認得康有為,尚可容我伸辯否?衆曰不必言矣。

    乃徑解赴菜市口,由提督衙門派來哨弁兵役二百人護之行,抵法場三下半鐘。

    先殺康廣仁,次譚嗣同,次林旭,次楊深秀,次楊銳,次劉光第。

    事畢已薄暮矣。

    康廣仁便衣無服,被殺後劊子手将其首抛之極遠,林旭穿補服未挂珠,餘均便衣。

    楊銳血最多,劉光第至死呼冤,殺後點血俱無,但覺有白氣一道沖出。

    劊子手曰:“是實大冤枉者,方如此白氣上沖,其神上升于天也。

    ”六人中惟楊銳、劉光第臨刑之處,有席一領,紅氈一條,死後均由林聯生太守為之成殓。

    先是楊深秀以喪兄故,早拟請假出都,以其子得拔貢留京,俟其朝考。

    迨其子朝考不用,适歸拜贊新政之命,不及出京,遽罹于難。

    被刑後其子抱屍号兆,滿地打滾。

    劉光第殺後,其夫人及其一女,立時欲以身殉,遇救得不死。

    後由同鄉僚友湊集千金,歸其喪。

    菜市口距廣東會館最近,康廣仁死後,粵人竟莫敢過問。

    譚嗣同、林旭殓俱遲,林以湊款千金布置一切,久之始得。

    譚則以家人欲為覓上等棺木也,譚至死不瞑目。

    李鐵船京卿慰之曰:“複生頭上有天罷了。

    ”五人遺柩同停于三官廟,惟楊深秀借民房三日。

    士大夫多作詩詞挽聯以哀之。

    譚嗣同殓後棺上獨加大紅棺罩,并有穿孝家人為之應客。

    六人中惟林旭在監中曾索紙筆作字,所書亦非詩詞。

    六人于十三被殺,十四早始降谕,暴其罪狀。

     ◎譚浏陽遺聞 譚嗣同幼時嘗與群兒戲池側,失足堕池内,群兒驚走。

    時嗣同父繼洵方晝寝,忽一皂衣人促之起曰:“星君有難,汝速救之。

    ”繼洵驚寤,嗣同已載沉載浮,瀕于危矣。

    因援之起,字曰“複生”。

     嗣同甫總角,岐嶷若成人。

    繼洵嘗挈之遊衡山,一羽士谛視之,謂繼洵曰:“是兒骨相不凡,惟他日身曆仕途。

    宜外官不宜京曹,過三品則京外胥宜矣,否則必有大禍。

    ”繼洵默識之。

    故嗣同既長,即為納粟以知府官江蘇。

    戊戌之春,奉召入都。

    繼洵時撫鄂,馳書诰誡,令即挂冠。

    嗣同複書備言事君緻身見危授命之義,洋洋數千言。

    書既成又以父命難違,遲疑不敢發。

    适康南海過其居告之故,康曰:“斯人不出,如蒼生何?君達人,讵容以此介介。

    ”嗣同志決,遂北上。

    卒及于難。

     譚在浏陽日立一延年會,意在節省宴會、删汰應酬,以免耗損精神、虛糜歲月。

    戊戌死于黨禍,昔稽叔夜著《養生論》而見殺于人,延年會殆堪仿佛。

    茲搜求得浏陽遺著,莽蒼蒼集所失載者,共得若幹首,吉光片羽與人共寶之。

    譚複生古詩為《新民叢報》所漏載者,尤見氣骨。

    茲錄其《兜纜船》一首:友人泛舟衡陽,遇風舟瀕覆。

    船上兒甫十齡,曳舟入港,風引舟退,連曳兒仆。

    兒啼号不釋纜,卒曳入港。

    兒兩掌骨見焉。

     北風蓬蓬,大浪雷吼,小兒曳纜逆風走。

    惶惶船中人,生死在兒手。

    纜倒曳兒兒屢仆,持纜愈力纜糜肉。

    兒肉附纜去,兒掌惟見骨。

    掌見骨,兒莫哭,兒掌有白骨,江心無白骨。

     又《罂粟米囊謠》一首亦佳,詩曰:罂空粟,囊無米,室如懸磬饑欲死。

    饑欲死,且莫理,米囊可療饑。

    罂粟栽千裡,非米非粟。

    蒼生病矣。

     又《六盤山轉馕謠》雲:馬足蹩,車軸折,人蹉跌,山岌で。

    朔雁一聲天雨雪,輿夫輿夫爾勿嗔。

    僅用爾力,爾胡不肯竭。

    爾不思車中累累物,東南萬戶之膏血。

    嗚呼車中疊疊物,東南萬戶之膏血。

     譚詩謹嚴如子美,豪放如子瞻。

    而字裡行間,時有莽蒼遒上之緻,如《述懷詩》雲:“海外羁身客影孤,模糊誰辨故今吾。

    事如顧曲偏多誤,詩似圍棋總諱輸。

    燕市臂交屠狗輩,楚狂名溷牧豬奴。

    放歌不用敲檀闆,欲借王敦缺唾壺。

    ”譚浏陽《莽蒼蒼齋詩集》,讀者皆能記憶之。

    茲見《新民叢報》載有浏陽之友鈔示遺詩一律雲:同住蓮花證四禅,空然一笑是橫阗。

    惟紅法雨偶生色,被黑罡風吹堕天。

    大患有身無定相,小言破道遣愁篇。

    年來嚼蠟成滋味,闌入楞嚴十種仙。

     《過戰鳥山》一絕雲:珠玉相生愧獨頑,可兒豪膽鎮心關。

    悲秋剩有桓宣武,雪涕重經戰鳥山。

    贈唐佛塵聯語雲:皇皇思作衆生眼,闆闆知為上帝形。

     贈黎桂荪聯語雲:一鹗忽翔萬雲怒,群虬相奮孤劍啼。

     殘鱗剩爪,皆可想見豐采也。

     譚浏陽遺詩之未收入《莽蒼蒼齋集》者,前已錄其數首。

    茲更得二首,亟補錄之。

    《宋徽宗畫鷹》:落日平原拍手呼,畫中神俊世非無。

    當年狐兔縱橫甚,隻少台臣似郅都。

    秦嶺韓文公祠:綠雨籠煙山四圍,水田千頃畫僧衣。

    我來亦有家園感,一嶺梨花似雪飛。

    譚浏陽有兄曰馥峰,以憂患早世。

    浏陽題其遺像石:吾門不幸耶,何以有君。

    吾門幸耶,何以不存。

    超忽厭世,若無足群。

    謂天蓋高,呼之則聞。

    謂君蓋幽,有煜其文。

    令譽不忘,則庶幾乎睇。

    此不猶愈于撫遺編,而穆然以身勤。

     可謂一字一淚矣。

     自題小照《望海潮》一詞,其餘則絕無僅有矣。

    句曰:曾經滄海,又來沙漠,四千裡外關河。

    骨相空談,腸輪自轉,回頭十八年過。

    春夢醒來波,對春帆細雨,獨自吟哦。

    惟有瓶花數枝,相伴不須多。

    寒江才脫漁蓑,剩風塵面貌,自看如何?鑒不似人,形還問影,豈緣酒後顔酡。

    拔劍欲高歌,有幾根俠骨,禁得揉搓。

    忽說此人是我,睜眼細瞧科。

     譚浏陽菊花石硯上有二菊,莖葉皆備,水池在葉下。

    池有半蟹,其半掩于葉下,名曰“秋影”。

    自為之銘曰:我思故園,秋風振壑。

    花氣微醒,秋心零落。

    郭索郭索,墨聲如昨。

     又蓄一硯,制極小,厚才分許。

    任石形之天然,無取雕琢觚棱,宛轉不可名。

    以方圓色澤黯澹,有凋敝可憐之意。

    殘菊一天僅如指名之曰“瘦夢”,自為銘曰:霜中影,迷離見,夢留痕石一片。

     三人像贊并叙光緒十有九年,與饒仙槎李王則同寫照于上海。

    既而焚輪振稿,雨絕于天。

    旋有議饒甚口者,詞連嗣同、忄匡懼之餘,彌用ぉ悒。

    遺此戒之雲爾:三子并立饒者髯,右者維李左者譚,之海天所涵,于此取别相北南。

    既南既北用不鹹,相語以目旁有箝。

    髯乎髯乎爾何談,平生已矣來可砭。

    右者洫其口緘,左者之銘神則監。

     畫像贊雲:噫!此為誰?其骨,棱棱其威。

    李長吉通眉,汝亦通眉,于是生有二十七年矣。

    幸绯衣使者之不汝追,天使将下,上帝曰咨,其文多恨與制違。

    然能獨往難可非,放之人世稱天累,海枯石爛孤鸾飛。

     彭雲飛像贊雲:莽莽大野,天高地卑。

    默寄其間若有所思,其思維何,請為陳辭。

    丈夫磊落,千載為期。

    于時不利,庸也奚奇,沒齒獨清。

    孰其泥,永懷前躅,信迪無疲。

    蕭然無人,蘭香自吹。

     《單刀銘并叙》雲:餘有雙劍,一曰“麟角”,一曰“鳳距”。

    取抱樸子之論,刀盾戟杖曰知之。

    譬如麟角鳳距,何必用之也。

    若夫單刀,北方之剡器絕術,亦惟稚川始稱之。

    且自言有秘法,其巧入神,由來古矣。

    銘以自贻單刀,神者葛稚川,有複後以千有年。

     《雙劍銘》雲:橫絕太空,高倚天穹。

    矧伊崆峒,蕤賓之鐵,蟻鼻有烈,服之有截。

     《停雲琴銘》雲:欲雨不雨風飒然,秋痕吹入鴛鴦弦。

    嬌首辍弄心ぉぉ,同聲念我,願我高骞。

    我馬馴兮,我車完堅,汗漫八表周九天。

    以琴留君,請為君先。

     《讒鼎銘》雲:曾不出刀,曾不出薪,天下為秦相割烹。

     劉勤襄巡撫新疆時,譚嗣同兄弟皆蒙疏薦,故勤襄之薨也。

    嗣同挽以聯雲:西域傳是蘭台一家之書,縣度紀師程。

    銘石還應邁前古。

     東漢人行舉主三年之服,深知慚薦剡。

    酒綿何止為親情。

     譚浏陽聯語絕佳,其仲兄嗣襄早殇,為撰基前石柱聯雲:恨血千年,秋後愁聞唱詩鬼。

    空山片石,蒼然如待表阡人。

     甘肅藩署多鴿,《池上草堂筆記》紀其靈異皆不誣。

    歲出帑百餘金,酬其守庫之勞人。

    堂左右為外庫,二堂則内庫也,故無二堂。

    甘肅故産牡丹,而以署中所植為冠。

    幾百數十本,着花以百計,高或過屋,林亭之勝,複絕一時。

    園名曰“憩”,蓋取分陝之義,皆譚嗣同手筆也。

    四照廳有聯曰:人影鏡中,被一片花光圍住。

    霜華秋後,看四山岚翠飛來。

     天香亭曰:鸠婦雨添三月翠,鼠姑風裡一亭香。

     夕佳樓曰:夕陽山色橫危檻,夜雨河聲上小樓。

     《贈貝元征》雲:解字九千三百,坐席五十餘重。

     兼為跋雲:五經無雙許叔重,說經不窮戴侍中。

    惟我元征齊年泱泱其風,書者潘誦捷,贈者譚嗣同。

    又《集六朝人語贈唐黻丞》雲:思緯淹通,比羊叔子。

    定禮決疑,問陶覆之。

     又隐括抱樸子《龍川集》語贈黃芳洲雲:曾受雙戟單刀,長于葛洪者劍。

    所謂粗塊大脔,奄有陳亮之文。

     又自撰壁聯曰:雲聲雁天夕,雨夢蟻堂秋。

     友人沈曉沂絕愛之,以為晶瑩凄測,骨重神寒。

    但當剪取半江秋水,醮筆書之耳。

     潭浏陽家居時,嘗自撰桃符,有“大陸龍方蟄,中原鹿正肥”之句,此盡人知之。

    旋家計北上,終日奔走,形勢風雨如晦,恒郁郁不自得。

    嘗作聯榜其寓齋曰:家無儋石,氣雄萬夫。

     康南海一見驚詫,謂此聯圭角太露,無靜穆之緻,勸更易之。

    乃作集句聯曰:視爾夢夢,天胡此醉。

    于時處處,人亦有言。

     康點首稱善者再,若輩胸懷大志,益謹細行,懼撄異己者忌耳。

     ◎唐佛塵遺聞 唐才常文有雄直氣,高潔則不及。

    譚嗣同有一篇發端曰:唐才常然狼顧而鹗視,剌剌然強聒天下。

    曰又有一篇發端曰:唐才常既堕塵球,蹙蹙靡所騁,蹙蹙然狼顧鹗視。

    作而言曰,兩篇皆用“狼顧鹗視”四字,試摹其形,未有不啞然笑者。

     又唐文好用疊字,如沈沉者蛤利耶,搏搏者坤靈耶,及塵塵二千餘年一文網焉。

    莽莽二萬餘裡一病軀,同同數十百國,聰強發纾,坐教修饬。

    而仆緣大地之上而環而峙者,一大權衡焉。

    此類甚多,不可枚舉。

    與康有為之茫茫宇宙,莽莽乾坤,同一鼻孔出氣也。

     唐詩流傳甚少,有贈時務學堂教習某君一律曰:沉沉苦海二千載,疊疊疑峰一萬重。

    舊衲何因困虮虱,中原無地走蛇龍。

    東山寥落人間世,南海慈悲夜半鐘。

    用九冥心湘粵會,行看鐵軌蹋長空。

     嘗見友人便面書佛塵一絕雲:咄咄天心不可常,茫茫塵世幾滄桑。

    燈花劍蕊深深綠,海國自多南面王。

    浏陽二傑并稱于時,戊戌之變,唐才常痛極,欲航海複仇不果。

    庚子漢日之役,蓋素志也。

    其與譚訂交,生死不渝。

    足以愧當世挽譚七十二字,一字一淚,實一字一恨。

     與我公别幾許時,忽驚電飛來。

    恨不攜二十年刎頸交,同赴泉台。

    滿赢将去楚孤臣,箫聲嗚咽。

     近至尊剛十數日,被君陰構死。

    忍抛棄西百兆為奴種,長埋地獄。

    隻剩得扶桑英傑,劍氣摩空。

     ◎林旭遺聞 林暾谷生而穎異。

    其著作則繩趨矩步,無一奔放之文。

    李文田充福建正考官,得林鄉試卷,擊節歎賞,定為元選。

    其評語有非二十年面壁功深者,不能臻斯境界雲雲。

    林年才十九,時論榮之。

     林以丁酉春間遊于上海,見秦薇雲不禁颠倒。

    “薇雲”二字,即林所命。

    去後複贻以詩函,惜已遺之,不知其中作何語。

     林旭情性真摯,與人交恂恂如處子。

    自戊戌參預新政,忽改常度。

    凡建一策,僚輩不能決者,旭大呼奮筆拟稿以進,必蒙俞允。

    事有命與軍機大臣會議者,旭拟稿就,亦徑達黼座。

    或請交堂官過目,旭辄怫然曰:“他們懂得什麼?”參政十日,朝士側目,怨毒之甚,旭一人所召為多也。

     友人複贻林暾谷《感秋五古》一章,凄恻之意,溢于言表。

    詩曰:清晨負手行,蟋蟀鳴我前。

    因知秋氣厲,感此悲流年。

    病夫日掩戶,一月不窺園。

    頗聞梧桐樹,飄葉聚其根。

    歲寒皆黃落,而汝胡為先。

    我将種長松,不與時推遷。

    小庭數盆花,青青亦堪憐。

    但覺凄清意,莫向西風前。

     甲午乙未之間,楊叔峤方在京師,寓伏魔寺。

    林暾谷時過從之,有贈叔峤短篇雲:窗外丁香玉雪色,窗下兩生坐太息。

    可憐太息空爾為,舍人縣令官秩卑。

    朝出空遮征史車,暮歸還挾相公書。

    宗廟神靈三百春,即今将相未無人。

    言戰言守言遷都,三十六策他則無。

    深宮迫念先朝痛,根本中關敢輕動。

    擲鼠忌器空持疑,餒虎割肉有盡時。

    書生不自有科第,能為國家作麼計。

    東家翰林盡室遊,猶聞慷慨排和議。

     賈生《鵬鳥》,祢衡《鹦鹉》,是篇兼而有之。

     ◎楊叔峤遺聞 楊銳本四川綿竹人。

    某年由京回籍,為太夫人營葬于劍州某處其地。

    峰巒峻峭,林木陰森,楊心頗慰。

    嗣有善青烏術者,見而詫曰:“殆矣殆矣。

    ”守墓者詢其故,曰不觀前一山如摩天巨刃乎,其子孫必不能保首領以沒。

    守墓者斥其妄。

    戊戌案發,術者之言遂驗。

     楊官京師,日與康有為本不相能。

    被難後同鄉發其箧内遺書,有緻弟某手劄一通,極言康有為之如何悖妄,故盛祭酒杜鵑行有雲:“茂陵遺稿分明在,異議篇篇血淚痕。

    ”杜鵑行其标題曰:楊哀生詩,存《眺華閣集》。

     楊戊戌議立四川同鄉京官子弟學堂,首捐巨赀以創。

    會奉上谕被難後,此款撥為大學堂經費。

    不過約十萬之多耳。

     楊居鄂時,有一仆曰“秋桂”。

    秋桂二字,頗似小鬟名。

    楊每呼之,其聲清越而長。

    一時因有“楊小姐喚婢發嬌音”之谑。

     楊官京師,日偶與朋侪聚飲,談及四川東鄉縣鬧漕一案。

    知縣孫廷楊鹵莽決裂,率兵往剿,贻害良民。

    後孫棄市,有識孫面者,謂孫項下有一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