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鄉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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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擺着嗎?他們就是想吃我這個肉疙瘩戶,想從我身上解決困難,想叫我養活他們。

    幹脆說,他們是想共我的産!”李能心早郁積的憤怒,再也抑制不住地進發出來,“我早知道有人對我不滿意了!我剛能吃上兩碗飯,就有人看着不順眼了!連我買雙襪子,支個蚊帳,買個暖瓶,都響人看着眼氣。

    我要問問是不是我李能再披上麻包片他們就高興了?我再問,這革命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不是為了改善生活?為什麼我的生活剛提高了一點點兒,他們就這麼不滿意我?你說說,這是不是合乎黨的政策?……” “革命是要改善大家的生活,不是改善你一個人的生活!”大媽打斷他的話說,“辦社是走共同富裕的道兒,不是誰想共你的産。

    我們都長着手,用不着靠你養活!” “對呀!對呀!”李能說,“可是誰不讓他們改善呢?那樹上明明結着果子,他不去摘;一出門就滿地是錢,他不去揀,那能怨誰呢?不錯,我的生活是比别人高些,手裡是比人們活泛些,可是我既沒有偷誰,又沒有搶誰,我是辛辛苦苦合理合法掙來的。

    土改那當兒,大夥一塊翻了身,我比誰也沒多分,誰比我也沒少分。

    到現在,幹嗎有的好過,有的不好過了?你就拿小契來說,他跟我地一般多,人口一般多,我下的是什麼辛苦,他下的是什麼辛苦?他日上三竿不起炕,一天到晚換燒餅麻糖吃。

    等到他起炕時候,我早走出三四十裡路了。

    我操的那心就别提了,你看看我這頭,一年工夫頭發就白了一半。

    到現在小契弄了個屁眼精光,我好不容易積攢了個家業,叫我跟小契合在一塊兒,這不是共産是什麼?對你明說吧,這辦不到!我是貧農成分,我不是地主!” 他的嗓門高極了,還不斷揮着手,像發表演說似的。

    連騾子都被驚得向後倒退了幾步。

     大媽再也抑制不住憤怒,用手點着李能說: “李能!我看你也忒價地不知道害臊了。

    我問你,你還是個黨員不是?土改以後,你就像個大皮球撒了氣,你那革命性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大夥的事兒全不在你心上,找你開個會,就像挖你二兩肉似的。

    你跑買賣,投機倒把,放高利貸,倒是很積極。

    你走的是條剝削的道兒!你說你不是地主、富農,叫我看你是一個勁兒地朝這個道兒上走!村裡的貧農,跟你說句話,你都愛搭不理,把下巴颏兒翹得高高兒的!誰一進你的院子,你就把人攔住,怕沾上窮氣,你哪裡還像個黨員?你說小契日上三竿不起炕,他為了全村不出事兒,一年到頭夜裡不敢合眼,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你們一天大酒大肉吃着,小契買一兩次死豬肉,你就在村裡散布他的壞話,弄得全村老少都戳他的脊梁骨,說他是個懶漢。

    他死了老婆,按同志情義,你該借給他幾個才是,不,你一個不借,到了把他的幾畝地算計到你手裡。

    這小契是一心為公,沒有一點私心,倒是你叫鬼迷住了心竅。

    你說成社是貧農們共你的産,我倒想問問,你這‘産’是打哪兒來的?土改以前,你披麻包片那時候,你這大能人幹嗎不去發家緻富?” “你别動不動就用這話噎我!”李能憤恨地叫,“土改我分了巴掌大一塊地,提過來提過去,倒成了我一輩子的短處了?” “多提一提,叫我看有好處。

    ”大媽駁斥道,“誰要好了瘡疤忘了疼,那就該叫他多想一想。

    這成社就是為了叫咱們的子孫後代不再像你那樣披麻包片。

    這不是要共你的産,這是叫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兒。

    你說貧農們想靠你養活,想吃你這個肉疙瘩戶,你想錯了,這用不着!貧農們都長着手,都能土裡刨食兒,用不着靠誰!你懂不懂,我們辦的是社會主義!這是毛主席給我們指的道兒!” 大媽一派話,說得李能滿臉通紅。

    他的手指頭索索地抖動着,惡狠狠地望着大媽。

     “社會主義!共同富裕!說得好聽!”他又從鼻子裡冷笑了一聲,“哼!叫我看是各人有各人的目的,各人有各人的企圖!” “你說我是什麼企圖?” “你自己心裡明白。

    ” “我不明白,你給我指出來!” “嘿嘿,要叫我說出來,那就不好聽了!”他冷笑着,把嘴一撇,“你是想在上級面前讨好,你是想顯出你自己能幹,你是想保住你的模範!你是覺着,這些年兒,你這模範叫上級扔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