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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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圉又想着趙簡子是個正卿,若能捉個空隙,折服他倒了倒是個絕妙的關節。

    見趙簡子侈然自得,絕無躊蹰顧慮之意,王孫圉偏自觳觳觫觫,暗作提防。

    起初,先說通和好,緻殷勤的話,後來又說些國家的事體。

    兩個漸漸說得入港了,那趙簡子便把尋常這些遊戲肚腸,趁口問他一句道:“楚之白珩猶在乎?其為寶也幾何矣?”隻見王孫圉便蹙着眉頭細細算計道:我如今楚國裡還有許多寶貝,把來說與他聽,唬他一唬,也算得一節誇大的局面。

    又算計道:難道他偌大一個晉國偏沒有幾件寶貝的?他或者把這句話挑動我也不可知,我萬一說得不多幾件好東西,他或數出許多來,這便是打着他的拳窠了,倒不如另說一種番鑲說話,把這些寶物都說得一些也沒用處,他又不曾打點這家說話,答應不來,豈不掃興?這也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意思。

    算計已定,便就昂然對着簡子道:“若說白珩,未嘗為寶也。

    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

    善于辭命,使四方諸侯無敢以寡君為口實。

    又有左史倚相,善于祝史,使上下鬼神無有怨痛于楚國。

    這便是楚國之寶了。

    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寶焉?嘩嚣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這一席話把趙簡子說得垂頭喪氣,默默無言。

    那王孫圉就覺得翩翩得意,竟不是起初那一種觳觫的光景了,舉止行動也自添了無數光采。

    雖則是違心之言,他也隻圖個一時快意,其餘都不管了。

    那趙簡子明明曉得玉也是該貴的,心中甚是不服,為因沒有一篇說話可以勝得他,所以隻得郁郁而散。

    不過數日,王孫圉辭了晉君回楚複命。

    免不得昭王自有一番慰勞的光景,同寮親友自有一番探望的光景,父母妻子自有一番叙别的光景。

    這也不必細講。

    從此之後,那一個不說王孫圉善于辭令?所以,昭王也就重用他了。

    後來聖門都把這句惟善以為寶的說話,将來做個證據,可見玉是斷不該寶的。

    有詩為證: 三湘荊楚信多才,晉國公卿何太保。

    言内輸赢今已定,欲求反爾再生來。

     數十年後,生出一個卞和,住在荊山之下。

    自從生他出來又沒甚麼傳授,他偏生會相玉石的好歹。

    一日,望見荊山頂上發出異采來,他急忙走去看時卻正是一塊美玉,尚然孕于石中,他就取将回來。

    想道:這般美玉也不是尋常人家用的,況且當今國王甚是好收寶物,拿去獻與他定有重賞。

    那時楚國正是厲王在位,卞和竟将此玉去獻與厲王。

    呈使玉工相之。

    工人道:“此乃石也。

    ”厲王大怒,把卞和刖了左足。

    那卞和隻指望得些賞賜,豈知倒受了一場痛苦。

    不過數年,又是武王立了。

    卞和又捧玉去獻,玉工相之,又道是石。

    武王又把他刖了右足。

    再過數年,是文王立了,卞和抱璧而泣。

    王使玉工破之,果是至寶。

    故此人都稱為和氏璧,後來做了傳國玺,便是萬世的至寶了。

    這且不必多講。

    此玉在楚不多時,又歸于趙。

    那趙正是趙簡子的子孫。

    因韓魏趙分了晉國,故此他也是一國之君了。

    那時秦國最強,欺心來要這璧,曾許把十五城與他兌換,趙也隻是不肯。

    後來商量已定,遣文臣蔺相如為使,持璧到秦,與他交割那一十五城。

    那秦國其實是騙趙的。

    蔺相如預先使舍人懷璧歸趙,自家單身在秦,不怕秦不送他回去。

    及至那秦國起兵伐趙,要奪這璧,趙又有武将廉頗殺得秦兵大敗而去。

    秦國也隻得無可奈何。

    趙國全虧着這廉蔺兩個人。

    後來趙王去封禅西嶽,那西嶽神降言曰:“汝祖簡子有功社稷,他曾一心想慕白珩不能遂願。

    上天憐其勤勞,故降此和璧與汝子孫世守。

    此璧繇楚入趙,況又美勝白珩,這便是報簡子的勳勞了。

    那卞和就是王孫圉的後身,因他作此誇詐之言,故兩次刖足,所以治其诳語之罪。

    蔺相如就是觀射父的後身,廉頗就是倚相的後身。

    隻因美玉原是天地的精靈,比那些玩好的物件不同,故上天降此二人來輔助汝趙。

    保守此璧,爾國宜善待之。

    ”趙王封禅已畢,就将這一段始末緣繇刊碑立石于西嶽之上。

    故此登臨西嶽者都能傳說這段故事。

    其餘世人多未嘗見雲: 謾将美玉比賢人,上善曾聞舊楚臣。

    試問祯祥傳國玺,緣何萬祀不生塵。

     總評:周家祭宗廟,必陳宗器。

    若說玉不必寶,則天球赤刀是何物欤?豈文武周公尚有失欤?王孫此語大宜商量。

     又評:後來卞和廉蔺一段,殊不可信。

    說來又恰恰如是,使人不得不信也。

    佛家輪回報之說,豈春秋時先入中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