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 第五十二回 談春秋胸羅錦繡 講禮制口吐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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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褒貶之義。

    前人議論紛纭。

    據妹子細繹經旨,以管窺之見。

    擇其要者而論,其義似乎有三,第一,明分義;其次,正名實;第三,著幾微。

    其他書法不一而足,大約莫此為要了。

    ”亭亭道:“請教姐姐:何謂明分義?”若花道:“如《春秋》書月而曰‘王正月’,所以書‘王’者,明正朔之所自出,即所以序君臣之義。

    至于書‘陳黃’、‘衛絷’者,所以明兄弟之情;書‘晉申生’、‘許止’者,所以明父子之恩。

    他如‘曹羁’、‘鄭忽’之書,蓋明長幼之序;‘成風’、‘仲子’之書,蓋明嫡庶之别:諸如此類,豈非明分義麼?”亭亭道:“請教正名實呢?”若花道:“如《傳》稱隐為‘攝’,而聖人書之曰‘公’;《傳》稱許止不嘗藥,而聖人書之曰‘弑’;卓之立未逾年,而聖人正其名曰‘君’;夷臯之弑既歸獄于趙穿,而聖人書之曰‘盾’:凡此之類,豈非正名實麼?”亭亭道:“請教著幾微呢?”若花道:“如‘公自京師,遂會諸侯伐秦’,蓋明因會伐而如京師;‘天王狩于河陽、壬申、公朝于王所’,蓋明因狩而後朝;‘公子結媵婦,遂及齊侯、宋公盟’,蓋著公子結之專; ‘公會齊侯、鄭伯于中邱,-帥師會齊人、鄭人伐宋’,蓋著公子-之擅:似此之類,豈非著幾微麼?孟子雲:‘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是時王綱解紐,篡奪相尋,孔子不得其位以行其權,于是因《魯史》而作《春秋》,大約總不外乎誅亂臣、讨賊子、尊王賤霸之意。

    春秋之世,王室衰微,諸侯強盛,夫子所以始抑諸侯以尊王室;及至諸侯衰而楚強,夫子又抑楚而扶諸侯。

    所以扶諸侯者,就是尊王之意。

    蓋聖人能與世推移,世變無窮,聖人之救其變亦無窮:其随時救世之心如此。

    或謂《春秋》一書,每于日月、名稱、爵号,暗寓褒貶,妹子固不敢定其是否。

    但謂稱人為貶,而人未必皆貶,微者亦稱人;稱爵為褒,而爵未必純褒,譏者亦稱爵。

    失地之君稱名,而衛侯奔楚則不稱名;未逾年之君稱子,而鄭伯伐許則不稱子。

    諸如此類,不能枚舉。

    要知《春秋》乃聖人因《魯史》修成的,若以日月為褒眨,假如某事當書月,那《魯史》但書其時,某事當書日,《魯史》但書其月:聖人安能奔走列國訪其日與月呢?若謂以名号為褒貶,假令某人在所褒,那舊史但著其名;某人在所貶,舊史但著其号:聖人又安能奔走四方訪其名與号呢?《春秋》有達例,有特筆:即如舊史所載之日月則從其日月,名稱剛從其名稱,以及盟則書盟,會則書會之類,皆本舊史,無所加損,此為達例;其或史之所無聖人筆之以示義,史之所有聖人削之以示戒者,此即特筆。

    如‘元年春正月’,此史之舊文;加‘王’者,是聖人之特筆。

    晉侯召王,事見先儒之傳,而聖人書之曰‘狩于河陽’,所以存天下之防;甯殖出其君,名在諸侯之策,而聖人書之曰‘衛侯出奔’,所以示人君之戒;不但曰仲子,而曰‘惠公仲子’;不但曰成風,而曰‘僖公成風’;不曰陳黃,而曰‘陳侯之弟黃’;不曰衛絷,而曰‘衛侯之兄絷’;陽虎陪臣,書之曰‘盜’;吳楚僭号,書之曰‘子’;他如糾不書‘齊’,而小白書‘齊’;突不書‘鄭’,而忽書‘鄭’;立晉而書‘衛人’;立王子朝而書‘尹氏’:凡此之類,皆聖人特筆。

    故雲:‘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某竊取之矣。

    ’學者觀《春秋》,必知孰為達例,孰為特筆,自能得其大義。

    總之:《春秋》一書,聖人光明正大。

    不過直節其事,善的惡的,莫不了然自見。

    至于救世之心,卻是此書大旨。

    妹子妄論,不知是否?尚求指示。

    ” 亭亭道:“姐姐所論,深得《春秋》之旨,妹子惟有拜服。

    還有一事,意欲請示,不知二位姐姐可肯賜教?”閨臣道:“姐姐請道其詳。

    ”亭亭道:“吾聞古《禮》自遭秦火,今所存的惟《周禮》、《儀禮》、《禮記》,世人呼作‘三禮’。

    若以古《禮》而論,莫古于此。

    但漢、晉至今,曆朝以來,莫不各撰禮制。

     還是各創新禮?還是都本舊典?至三禮諸家注疏,其中究以何人為善?何不賜教一二呢?”若花聽罷,暗暗吐舌道:“怎麼這個黑女忽然弄出這樣大題目!三禮各家,業已足夠一談,他又加上曆朝禮制,真是茫茫大海,令人從何講起。

    隻怕今日要出醜了。

    ”正在思忖,隻見閨臣答道:“妹子聞得《宋書》《傅隆傳》雲: ‘《禮》者三千之本,人輪之至道。

    故用之家國,君臣以之尊親;用之婚冠,少長以之仁愛,夫妻以之義順;用之鄉人,友朋以之三益,